受访专家：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前所长、研究员  张 侃

本报记者  施  婕

人生难有一帆风顺，如何应对困难和挫折，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重要课题。自古以来，各路大家都在寻求“困境解药”，儒家思想作为中国社会的主流思想之一，常常给人饱含智慧的启迪：如孟子说“天降降大任于肆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意即困苦可以锻炼人的意志；还有顺境中常思“忧患意识”、逆境中不忘“困境智慧”，这些都构筑起儒家的人生智慧和人生哲学。在几千年儒学思想的传承与影响之下，如今国人在处理压力时也常会表现出“儒家式应对方式”。有学者认为，从心理学角度看，儒家“困境智慧”的三个内涵，帮助人们走出挫折。

挫折的内在乐观性。儒家思想认为，挫折、压力等困苦是客观存在的，人不应拒绝和逃避。但同时，儒家思想也看到，困苦并不只有消极面，它还可以锻炼人的意志、培养人的品性、提高人的能力，以及困苦也蕴涵着发展的新机会。

在挫折中反思自己的德行修养，是儒家“困境智慧”的基础，反思过后不断改进，继而发奋图强，才能发展进步。如孟子说，困苦能“增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意思是，困苦可以使人学会新的能力, 提高人的思考力。荀子也说，即使处于困穷之境，也不应有所懈怠，相反，积极不懈，知而行之，方能免于困境。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前所长、研究员张侃认为，在困境的解读方面，儒家思想常常充满正能量，认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正是这种积极乐观的精神，帮助人们在艰难中找到前行方向。可见，面对困苦，儒家给出的解药是：坦然面对的同时不放弃，借机培养自己的品性，锻炼自己的意志，提升自己的能力，为将来的机会作准备。

对“命”的认知。关于“命运”的思想一直是儒家的重要组成部分，如用“时命”观来化解重大挫折和不利的人生境遇。儒家认为, 挫折、失败等困苦是由外在、个人不能左右的力量决定的。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曾坦承“丘之不济也，命也夫”。在孟子眼里，“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两千多年前，孔子及其弟子东奔西走推行他们的思想，却到处碰壁。对此挫折，他们认为自己之所以遇到困境，不是他们的主张不正确，而是外在的时机因素或机遇造成的。

“儒家所提出的时命观可以理解为一种‘认命’”。张侃分析，“比如，我们每个社会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对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性格和能力，都要有足够正确的认识，而这种认知就是一种‘认命’。在遭遇困境的时候，我们常说‘尽人事，听天命’，其实也是儒家时命观的反映。从现代心理学来看，人们在必要的时候需学会接受命运，这有助于摆脱精神困境。”

需要指出，“认命”并不代表向命运低头、放弃自我追求，而是指“顺势而为”。在具体方法论上，儒家进一步指出“修身端行，以俟其时”，即君子要广博地学习、谋虑深远、修养心身、端正品行，等待时机的到来。即使身处困厄境遇，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把握时机并懂得因时而变，才能穷变通久。

人的责任性。儒家的“仁爱”思想强调人的情感、道德和责任，是其思想体系中最为重要和核心的观念之一。孟子认为，仁是一种道德品质，是人的本性之善，人的内在驱动力是寻求仁爱、关心他人和帮助他人。

现代研究发现，越认同人之本性是善良的人，越富有责任感，负性心理越少，生活满意度越高，走出困境的可能性越大。在困境之中，如果能保有善良，保持对人对己的责任感，就能汇集信心、希望、乐观和勇气等诸多正面因素，创造出积极进取、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人生态度，从而帮助自己克服困难。

在张侃看来，所谓善，是指对群体有利的行为。心理学研究表明，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分享行为，崇尚乐于助人，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逐渐承担起社会责任，帮助他人，回馈社会。很多当代心理研究也指出，即使遭遇逆境，步入低谷，只要心怀责任，就绝不会让意志消沉，只要向他人伸出援手，就能感受到满足和幸福。

困境并不可怕，难的是我们能否以坚实的心志以及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儒家的“困境智慧”，首先认为人能够通过困境成就人生，帮助人们树立坚定的信念；其次提出了可行的方法论，并不是直接消除压力源，而是强调积极的应对方式，如反思经验、培养意志、承担责任、提升能力和境界以求未来的发展；最后，以“天命观”帮助人们进入“乐知天命，故不忧”的境界。不难看出，儒家的“困境智慧”蕴含着人生意义如何生成的内在考量。

那么要怎么培养儒家的应对方式？儒家思想中提及：立志、好学、内省、力行四个方面。立志，即确立目的和理想，让自己有努力的方向。一个人只有先立志，才能在应对困境时获得强大的精神力量。好学则是不断学习，一方面是尽可能弥补不足和缺点；另一方面，只有终身学习，才能对困境有更高维、全面的认知，才能俯瞰困境不陷入其中。内省是不断完善自我，正视自己的过失，拥有改过迁善的勇气。力行是指，将想法愿望变成努力与追求，践行“仁爱”，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