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不当建材放毒气 抽烟烹饪油气强致癌

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环境基准与风险评估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员 张金良

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环境卫生学系教授 赵金镯

本报记者 施婕

人们每天70%~90%的时间是在室内度过的，相比时好时坏的室外空气，人们觉得室内空气更清新一些。但近日，青岛大学附属心血管病医院的一项新研究显示，仅2019年，我国归因于家庭空气污染的心血管病死亡人数达22万多例，伤残调整寿命年（从发病到死亡所损失的全部健康寿命年）损失高达518万多人年。研究呼吁，家庭空气污染对健康的杀伤力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要警惕这种看不见的威胁。

每年380万人死于家庭空气污染

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每年有380万人死于家庭空气污染，家庭空气污染被列为全球第十大死亡原因。在我国，心血管疾病、癌症、糖尿病和慢性呼吸系统疾病的死亡数约占总死亡人数的86.6%，是总疾病负担的70%，远超世界平均水平，而多项研究证实，这四种疾病与家庭空气污染密切相关。

对于室内空气质量问题的关注，最早可追溯至20世纪上半叶。1939年美国成立了工业卫生协会，标志着生产环境对健康的影响已受到社会关注。而对非生产场所室内空气质量的关注则始于20世纪60年代，当时欧美国家开始大量使用胶黏剂、墙缝填充剂和多种人造板材等，大量甲醛被释放到室内，导致很多居民急性中毒，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提出了“室内空气质量”的概念。此后，各国都开始为改善室内空气质量做出积极努力。

青岛大学附属心血管病医院学者基于2019年全球疾病负担（GBD）分析发现，在1990年~2019年间，全球归因于家庭空气污染的心血管病死亡人数、伤残调整寿命年（DALY）、心血管疾病年龄标化死亡率和年龄标化DALY率均呈下降趋势。仅2019年，我国归因于家庭空气污染的心血管病死亡人数和伤残调整寿命年分别为22.70万例和518.22万人年，与1990年相比分别减少了56.43%和62.06%。在东亚国家中，这一降幅远高于日本和韩国，更高于全球平均水平。

研究者认为，这得益于各国政府对家庭空气污染的重视和大力改造。比如，全球建立了7个环境和职业健康中心，积极降低中低收入国家家庭使用固体燃料的比例。我国实施改良炉灶计划，2000年通过立法和激励措施推广使用精制煤炭，大幅度提升燃烧效率，显著改善了家庭空气污染情况。不过，上述研究也提到，我国归因于家庭空气污染的疾病负担仍然不小，总体上，男性高于女性，特别是75~89岁人群较高，75岁以下人群的死亡率随着年龄增长而升高。

“作为看不见的健康威胁，长久以来家庭空气污染的危害被大大忽视了。”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环境基准与风险评估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员张金良疾呼，以油烟污染为例，在没有通风的厨房中烹饪，一顿饭的油烟有害气体含量相当于燃烧约5盒香烟。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环境卫生学系教授赵金镯更是直接指出，男性家庭空气污染的疾病负担高于女性，主要原因就是男性习惯在室内吸烟。75岁以上老年人群受家庭空气污染危害最大，是因为他们通常身患多种慢病，免疫力本就低下，对污染的耐受度较低，疾病负担也较高。

居家生活五大空气污染源

到底什么在污染室内空气？通常，家庭空气污染是指在通风不良的情况下，在明火或传统炉灶上固体燃料不完全燃烧对环境和健康产生污染，污染物包括颗粒、气体、半挥发性化合物等。2022年，我国修订的《室内空气质量标准》中列出了22项反映室内空气污染程度的指标，主要分为物理污染、化学污染、生物污染、放射性污染四个类别。赵金镯总结，居家生活的空气污染源大致来自五大方面：

“二手烟”危害全家健康。烟草产生的烟雾成分异常复杂，目前已经明确的致癌物有69种，如多环芳烃、亚硝酸铵等。我国超过3亿的烟民中，一半以上是男性，更有7.4亿人遭受被动吸烟之害，其中多是妇女和儿童。相较于直接吸入的“一手烟”，“二手烟”有2倍的尼古丁、3倍的焦油、5倍的一氧化碳和约50倍的致癌物质。不吸烟者和吸烟者在一起生活，每天闻烟味15分钟，时间达到10年以上，对健康的危害与吸烟10年几乎无异。

装修材料、家具等释放有害气体。装修后，复合地板、板材粘合剂、泡沫填料中的甲醛、氨等有毒气体持续缓慢释放，可引起急性中毒、妊娠综合征，降低人体免疫力，甚至诱发癌症。乳胶、油漆等材料中的苯系物，可损害呼吸、神经、血液系统，有致癌风险。室内氡气主要来源为墙砖、水泥地、大理石地砖等，氡也是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19种主要致癌物质之一，是仅次于香烟引起人类肺癌的第二大元凶。

烹调、采暖等日常活动。烹饪油烟会产生PM2.5、PM10等颗粒物，尤其是苯并芘、丁二烯等属于强致癌物。采暖过程中，化石燃料燃烧可产生二氧化硫、一氧化碳等有毒有害气体，严重可中毒死亡。洗涤剂、消毒剂等洗护用品中含有的季铵盐化合物，与多种神经系统疾病有关。毛巾、床单、地毯清洁不及时，上面的霉菌、尘螨等可能引起哮喘、过敏性鼻炎、荨麻疹等疾病。

室外大气颗粒污染物。室外空气中的各种污染物，如颗粒物、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挥发性有机物等，可通过门窗、通风设备等进入室内。也包括人为带入的污染物，比如从事五金、制衣洗衣、铅作业、粉尘作业的人群，如果下班后没有做好清洁工作，穿着工作中的衣物鞋帽回家，也会将相关污染物带回居室，危害家人呼吸系统和心血管健康。

家人之间传播微生物。人们通过呼吸、飞沫、汗液等方式将体内垃圾排出体外，这个过程中，病毒、细菌等微生物在二氧化碳、气溶胶的作用下，进入到居室空气中，污染家庭空气和生活用具。尤其是一两人生病时，细菌、病毒会大量繁殖，导致全家“中招”。

考虑到我国是煤炭大国，全国各地自然环境、生活习惯、经济水平存在较大差距，我国家庭空气污染依然面临诸多改善空间。张金良指出：“随着煤改电、煤改气在城市的推广和普及，绝大多数城市居民的家庭空气污染问题得到了大幅改善，然而在城乡结合部及农村地区，依然有大量家庭使用蜂窝煤、秸秆、木炭作为固体燃料，这些重污染燃料使用得越多，家庭室内空气污染会越严重。”

多方合力打造“无毒的家”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我国就开始关注家庭空气污染问题。30年来，我国政府通过实施改良炉灶计划，为煤炉改造提供补贴，鼓励天然气或电力供暖，大力推行高效生物能源、清洁能源、精制煤炭等举措，大幅度提升燃烧效率，改善了家庭空气质量。

不过，我国相关疾病负担依然较高，仍需采取降低家庭空气污染的清洁措施，以减轻归因于家庭空气污染的心血管病疾病负担。专家一致认为，营造“安全无毒”的家庭环境，需要国家、基层以及个人形成合力。

张金良建议，国家要积极发展太阳能、风能等新能源，保证清洁能源的持续供应。同时，进一步细化室内空气标准，完善测量机制。环保和医疗机构应加强对室内空气污染知识的科普宣传，提升居民健康意识。小区物业应加强对社区公共区域的环境管理，如清退周边不规范的烧烤摊和火锅店等，改善居民楼下的空气质量。         

赵金镯呼吁，改善家庭空气质量，每个人都掌握着主动权。1.改善不良生活习惯：不在室内吸烟，拒绝二手烟；做菜时开抽油烟机，适当控制油温，防止过烧，烹调以蒸煮为主，少烧烤煎炸；每天开窗通风3次，每次不少于30分钟；及时清倒垃圾、脏水，定期更换和清洗床单、毛巾；及时清理书柜、杂物等，保持家中干净整洁。2.正确使用通风设备：厨房要安装排风设备，抽油烟机为首选，排风扇次之；在烹饪食物时，应先开通风设备后再开火，关火几分钟后再关通风设备，同时开窗补风，以免厨房内形成负压仓，污染物排不出去；室内放置空气净化器，并及时更换滤芯，避免产生二次污染。3.选择环保居家用品：装修时选择绿色环保家具、地板、瓷砖和油漆等，装修后，开窗通风放置至少半年以上，最好检测室内空气质量达标后再入住；选择环保清洁用品，减少洗洁精、消毒剂等化学用品的使用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