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田雨汀

近日，北京市大兴区多位家长向《生命时报》求助，据家长们反映，“乐融儿童之家”（以下简称“乐融”）西红门校区突然于2023年12月21日闭店，家长联系不上校区负责人，多番向乐融总部追讨剩余课程费，但总部始终拒绝转班或退费。截至记者发稿时，超400位家长在“乐融儿童之家”充值的1200多万元课程费用仍去向不明，公司杳无音讯。

千名家长千万课程费打水漂

“2021年，我家小孩6个月时，我从微信妈妈群了解到乐融，它是我家附近名声最大的，当即就电话约了顾问去考察……”回忆给孩子报班的过程，董女士仍记得当时满心期待，“第一次到店，就喜欢上了乐融的环境和氛围，立刻决定报名，根本没再看别的机构。”1个月后，董女士向销售人员支付了15个月的托费，总计11万多元，尽管当时董女士的女儿多多才8个月。

然而，这份信任在2023年12月戛然而止。临近新年，3岁的多多要邀请爸爸妈妈参加新年活动，每天都在认真排练节目，董女士一如既往送孩子到托育班。可到了12月21日早上，董女士和其他30多名家长纷纷傻眼，只见店门紧闭，老师都没来上班。“谁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正规、靠谱的机构，竟能毫无征兆地一夜之间跑路！”李女士告诉记者，她曾在2020年时花费2万多元购买早教课，孩子1岁后，又补交了超过13万元改成托育课，课程足够孩子上到幼儿园入学。李女士说，当时乐融西红门校区有3个托育班，有四五十个孩子，预存课程费超过10万元的家长数量不少，个别家长一次性缴费甚至达到30万元。

3月10日，记者来到乐融西红门校区，该校区位于北京市大兴区鸿坤体育公园附近的一栋2层商用楼里。记者顺着楼梯走上2楼后发现，大门已用铁链上锁，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店内有工人正在进行拆除。该楼物业北京有乐物业有限公司贴出告示：“乐融拖欠租金和其他费用，2024年1月1日起我司将收回此商铺。”

记者发现，乐融门口的一扇玻璃门上贴着“由于企业遭遇内外环境巨变，经营困难，即日起暂时停课……”的通知书。另一张A4纸上还留下了“负责人张老师”的手机号和微信二维码，记者屡次致电联系，但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扫描二维码却显示“查找失败：被搜账号状态异常，无法显示”。

部分家长曾于去年闭店时联系授课老师询问“什么情况”，一位老师表示：“公司已近8个月未给老师们缴纳社保，工资也停止发放了，老师们只能通过停课来争取权益。”据家长们透露，能联系到的乐融“负责人”一问三不知，也不是家长们最初报名时的负责人。维权的家长们曾得到乐融西红门校区的注册公司——北京鼎格托育有限公司前法人王瑜的答复：“我没跑路，我只是没钱再开下去了”。据悉，同一时间关店的还有乐融融泽嘉园校区，王瑜也是该校区的投资人。粗略统计，两家门店受损失的家长共1000多人，至少千万元课程费用打了水漂。

有预谋的“专业跑路”

记者在乐融官网了解到，乐融宣称“专注为0~6岁婴幼儿提供亲子早教、婴幼儿照护、幼儿教育三大服务”，主打“早教+托育一体化”，且在国内有超过40家中心、覆盖29个城市。2023年11月8日，乐融西红门和融泽嘉园校区还被北京市卫生健康委员会评为“2023年北京市托育服务示范单位”。按照2023年9月实行的《北京市托育机构预付费式消费资金管理办法》，示范单位应将50%的资金存入“监管账户”，但据维权家长向大兴区卫健委了解，相关账户内并无预付费用。

在爱企查平台，记者查询到，乐融总部的注册公司（北京乐融教育咨询有限公司）有13条风险信息。北京鼎格托育有限公司有5条风险信息，2022年8月18日、12月7日和12月9日，该公司分别新增了3条限制高消费的信息；2018年10月，该公司还曾因“公示企业信息隐瞒真实情况、弄虚作假”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大兴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就在机构跑路前夕，2023年11月，乐融西红门和融泽嘉园校区还变更了新校长。新校长上任就在“双十一”“双十二”购物节推出“超低价早教课包”，课时费低至1288元/48节（相当于约27元/节，远低于乐融课程正常价格及市场价）。当时有超过200名家长购买，但不少孩子一节课都还没来得及上，他们就跑路了。

李女士和董女士认为，“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当时，销售人员以各种理由搪塞家长‘暂时无法开具发票’，据我所知，没有一位家长收到发票。只是当时一直能正常上课，也就没有家长在意这事，如今看来可能都是坑人的‘伎俩’。”李女士指出，收据上的收款方和购课合同上的盖章均为“北京鼎格托育有限公司”，属加盟店，关店前短时间内数次变更法人，目前是一名已背负百万欠款、被限制高消费、疑似专业抵账的“老赖”。

记者调查了解到，想要成为加盟商，乐融总部要收取20万~30万加盟费，并提供一套涉及产品、服务、管理、运营、培训等的“标准化解决方案”，总部不参与加盟商的分成，由店铺自负盈亏，但每年额外收取12万元管理服务费。乐融总部工作人员曾对媒体回应：乐融西红门校区跑路是因经营不善，并称总部“也是受害者”。不过，李女士表示，此事并非与乐融总部无关，签署合同时，西红门校区没有告知家长自己是加盟店，合同中也承诺会员可在全国各校区转课，但事发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乐融校区同意家长转课。

维权困难，监管须加强

在乐融跑路后几个月里，家长们不断致电12345、12315，前往派出所报案，并向大兴区卫健委、大兴区市场监管局、西红门镇政府等多个机构投诉。对此，西红门镇政府成立了协调处，驻扎在乐融西红门校区教室内，负责接待、登记家长的诉求。大兴区卫健委表示:“一直积极努力帮家长解决问题，我们有个托育班名单，家长如果愿意付钱，我们可以帮忙协调入学。”据记者了解，已有部分家长“加价”将乐融剩余课程转入附近其他的托育机构，每节课程费加价50~200元不等，有的甚至需要按月补缴托育费数千元，加价后的课时费甚至还要高出该机构的市场价格。截至记者发稿时，大部分家长仍未能获得满意的解决方案，不少孩子面临无课可上、无人看管等问题。

2023年以来，全国多地托育、早教机构“暴雷”。仅2023年上半年，早教机构“美吉姆”就倒闭了72家。近日，早教机构“金宝贝”位于南京的三家门店同时关闭，负债2800万元。在四川成都，一家位于高新区的乐融跑路后，“接盘”的另一机构英伦凯贝国际婴幼儿托育中心（雍湖湾店）也陷入跑路风波，涉及托育及早教预付款约百万元。

北京声驰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李真律师表示，家长和托育机构之间已经构成了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合同关系或服务合同关系。托育机构跑路、闭店后，没有办法继续提供服务，其行为已经构成了违约，严重侵害了家长和学生的合法权益，家长有权要求托育机构返还相关预付款项。除闭店跑路外，机构频繁变更法人的行为亦涉嫌欺诈。“若工作人员明知要闭店但依然销售课程，或机构未告知家长而变更法人以逃避债务，就属于刑事案件范畴，已不仅仅是民事问题了。

“但家长们想要追回损失，可能十分困难。”李真解释，付费的消费者，在购买、享受服务的过程中处于“弱势”地位，“钱交出手就由不得自己了”，即使家长能拿到胜诉判决，机构是否有足够的偿还能力也是问题。李真建议，近年来教育机构跑路事件频发，相关部门应着力制定、出台更有力的防范措施，修改现有的条款条例，切实可行地保护消费者的权益，让预付费用真正得到保障。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表示，目前的托育机构主要还是依靠社会力量，并未真正做到普惠。托育机构的开办需要多个职能部门审批、监管，一旦出了问题，就会出现“扯皮”的情况。仅靠社会力量开办托育机构来解决幼儿的托育难题，确实可能出现良莠不齐的情况。他认为，政府要加强对托育机构的主导和投入，卫健委和教育部门应统筹推进普惠托育和学前教育的发展。家长在选择托育机构时，最好全面了解其经营情况，勿轻信承诺，提高维权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