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肆虐，行人举步维艰，数十辆汽车在水中熄火，城区多处立交桥积水严重……7月21日白天至22日凌晨，北京城遭遇自1951年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凶猛、最持久的一次强降雨，初步统计经济损失近百亿元。截至22日17时，北京市境内共有37人因暴雨遇难。这是一场长达16小时的严峻考验，在这场考验中，各个部门是否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如果再遇到如此险情，老百姓又该如何做？《生命时报》联合各界权威专家为暴雨后的城市支招。

暴雨袭京，61年一遇

7月21日上午10点，北京迎来了一场降雨，这场自西向东的降雨起初给人们带来一丝凉意，玩耍的孩童在路边淘气地踩着水。但随着雨势的增大，整个北京迅速被雷电和暴雨所笼罩。

下午2点，朝阳区来广营北五环边，瓢泼大雨已将人们淋透，路人撑着被风吹变形的伞艰难前行。十几分钟后，十字路口的积水已达30厘米深，一辆轿车害怕涉水停滞不前，跟在后面的车不断按喇叭催促。雨刷器开到最大挡仍很难辨认前路，司机只能凭感觉缓慢前进。

立水桥附近小区门口，小路已变成小河。机动车道、自行车道、人行道都淹没在汪洋中。小区停车场停着二三十辆车，眼看就被水淹过半个车门，车主焦急，却不知所措。小区地下停车场入口放了防汛沙袋，但雨水还在不断渗漏。

天空越来越阴沉，恍如黑夜。从中雨到大雨再到暴雨，预警层级从蓝色到黄色再到橙色，这是北京气象部门自2005年建立天气预警制度以来第一次发布暴雨橙色预警。北京城区，广渠门桥下的积水从午后开始就没退去，一度达到4米深。积水最深处，几辆轿车和公交车无法移动，桥下交通被完全阻断。不少司机和群众站在积水旁，和前来救援的消防官兵一起救援被困车辆。一辆越野车被绳索拉到路边，救援人员砸开车窗救出一名男子，并迅速将其送医。然而，男子因肺部积水过多，最终死亡。

玉泉营桥、京港澳高速等地纷纷告急。一名乘客说，京港澳高速积水很深，她和周围的人不断向高处跑，最后只好爬上大巴车顶等待救援。

截至22日，京港澳高速已发现3名遇难者遗体，20万立方米的积水还在抽排中。北京城区主要积水道路63处，多条环路陷入半瘫痪，路面塌方31处，数百辆车被水浸泡。首都机场500多架航班取消或延误，数万旅客滞留。

位于北京西南部的房山地区降水量最大，情况更严重。房山部分地区暴发山洪，从山上倾泻下来的洪水冲走了汽车，冲倒了电线杆，冲毁了部分房屋。不少居民家中的积水没过膝盖，消防战士驾驶冲锋舟转移群众。

截止22日18时许，暴雨导致北京1.6万平方公里、190万人受灾。全市平均降雨量170毫米，城区平均降雨量225毫米，86%以上地区降雨量在100毫米以上，全市最大降雨在房山区河北镇为460毫米，接近500年一遇。全市共有37人死亡，其中3人因公牺牲。

同时，华北、东北、山东、四川、云南等地也出现暴雨。截至23日上午，暴雨已致河北56个县、区逾145万人受灾，死亡15人、失踪19人。专家称，这场降雨威力如此大，有水汽、地形、热岛效应三大原因。闷热积蓄水汽，城市热岛效应使水汽无法流失，再加上北京西部、北部的环山地形，使气流做抬升运动，冷暖空气一交汇，就带来暴雨。

暴雨中的全城救援

一场暴雨考验着北京这座城市，同时也考验着城市的管理者。7月21日下午2点，北京迅速启动应急预案，狂风暴雨中，全城响应，防汛指挥部全员在岗，各项救援火速展开。截至22日15时，全市共转移群众56933人，其中房山区共转移20990人。

抽水、救人、坍塌事故救援……一个个求救电话不停地打进来。记者从北京市消防部门了解到，从7月21日12时至22日6时，首都消防部门共接报警1651起，出动警力1.3万余人次。另有7000名交警全警出动，进行雨中疏导，全力投入抢险救援。前方的排险争分夺秒，后方的医疗救援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21日12时至22日9时，北京急救中心共派出车辆648车次，对650余人进行了救援。

据统计，16万余人参与到此次的暴雨抢险行动中。大雨中有解放军和武警的抢险，有交警和民警的指挥，有消防员和排水工的疏通，也有急救白衣天使的奔波，还有几名环卫工人在北太平庄桥下将自己作为“路标”站在排水井旁，提醒路人小心……他们的共同努力，让这场抢险充满了感动。

大雨无情，人间有爱。21日晚，近百万人在微博上传递着关于暴雨的最新消息，很多素不相识的市民团结互助，让我们看到城市背后的良心，一个个细节展现了人间真情，凝聚成的“北京精神”广受赞誉。

其中，被誉为“双闪志愿者”的一群私家车主组成了这座城市中最美的风景线。晚上11点，小文想打车回家，可苦等1个小时都没有车。这时，来了一辆打着双闪的私家车。问及要“多少钱”时，没想到车主说不要钱。在路上，车主又接了一对住左安门的外国人、一对住广渠门的情侣。聊天后得知，车主叫小龙，已顺利接送27人。

还有一些酒吧、公司、市民积极提供避雨场所，招呼附近受困的路人避雨过夜。左家庄一家传播公司的CEO晚上11点发布了如下微博：“公司有水有零食有电视有电脑有WIFI有床有沙发有三国杀能洗热水澡！全部免费提供！”这条微博被转发了3万多次，很多网友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有不少好心人公布自家住址，提供免费住宿。

最艰苦的救援是在道路上，这里也有大量市民在默默奉献。一位摄影师在广渠门桥看到，桥下水深4米，很多车淹没其中，警察在尽力拖车。一名警察对人群里喊道：“谁来帮忙拉一把？”结果立马几十个人冲了上去，拉住绳子，随着警察指挥的口号，很快把一辆车拉了上来。接着，又有5辆车被拉了出来。这就是团结的力量。但有网友表示，个别出租汽车司机趁机涨价，从机场到东直门要价500元。有网友说，那一晚，我们目睹了美与丑。

三大问题值得反思

救援人员夜以继日的施救，普通百姓不求回报的互助，都让我们感动。然而，37个逝去的生命，我们无法遗忘。我们不得不反思，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城市一遇暴雨就“水患”严重？

预警、应急仍需提前。7月21日当天，北京市共发布6个气象灾害预警，从蓝色预警一步步提高到橙色预警。有不少市民通过手机报、广播、电视、网络等，得知将有大到暴雨的信息，而取消了安排好的活动在家避雨，但大部分市民表示并不知情。张小姐就告诉记者：“记得每年过年，都能收到提醒注意燃放鞭炮安全的短信，但这次我一条相关短信都没收到。而收到短信的朋友说，也只是提醒了有暴雨，并没有更详细的指导。其实，暴雨早在一天前就已预测到了，为什么不能提前发？发布内容能否更详细些呢？”

对此，北京市气象台首席预报员郭金兰指出，预警信号的发布有严格标准，暴雨橙色预警的含义是“3小时内降雨量将达50毫米以上，或已达50毫米以上且降雨可能持续”。按此标准，不可能提前很长时间就发布暴雨橙色预警。北京市气象台台长乔林则表示，气象部门必须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才能滚动式地发布气象预警信号。北京有2000万常住人口，95%以上拥有手机。乔林称，气象部门向140多万人次发布了手机短信。受发布速率的制约，全体都发需很长时间。他说，只靠短信发布预警信息是不够的，所以气象部门通过多种传播方式，发布了预警信息，包括微博、电台、电视台、移动电视等。然而，中国电信集团政企客户事业部高级顾问张明天在其微博上称，从通信技术保障方面讲，全体发送短信并没问题。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教授、灾害与环境研究中心总工程师刘树坤认为，气象部门在发布气象灾害预警信息时，不应仅发布颜色，还应具体说明风险会产生怎样的结果，例如暴雨后哪里会积水，大致有多深。在气象部门做好预警工作的同时，宣传部门也应做好常识性自救知识的宣传。我国应建立制度，加紧立法，把气象灾害预警信息的发布落实到具体的责任人，保证信息的准确性和指导性。

2011年6月23日的那场大雨，导致莲花桥、广渠门桥等多个立交桥下积水严重。今年，这些地方再次成了城市最大的困扰。有市民质疑，暴雨来临之前，为何不考虑在这些老地方设置一些提醒信息？此外，不少人反映，报警、救援电话存在占线，或因无信号打不通的问题。刘树坤表示，北京防汛部门虽然对大量降雨设有预案，今年光是买抽水泵就花了上亿元，但这次降水来得突然而且集中，超出了防汛部门的预案范围，因此在问题落实上不是很到位。此外，气象部门和水利、交通等部门存在一定的脱节。气象部门知道雨量大致多少，却不能判断哪里会积水、积多深。所以，暴雨来临，气象部门应和水利等相关部门展开更密切合作，向市民提供准确、具体、全面的预警信息，并注意合理分配人员、加快应急速度。

暴雨过后，不少市民向各部门提出了气象灾害下应采取的应急措施建议。比如，公交地铁延长运营时间；机场高速启动暂时免费通行，商场、饭店、宾馆等公共场所开放接纳群众；临时取消球赛、演唱会等大型活动等。“这些出自百姓切身体会的建议很有操作性和实际意义，”刘树坤表示，值得有关部门具体分析，依情况是否采纳。

北京市市委书记、市长郭金龙也表示，要不断升级应急预案，完善基础设施建设，提升动员能力，加大对群众避灾自救知识的宣传教育普及，有效应对极端自然灾害带来的影响，确保城市平稳有序运行。

排水系统严重滞后。莲花桥、广渠门桥等立交桥再次成为北京积水最严重的地方。22日，北京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北京发布”坦承，此次大雨反映出城市核心区基础设施的薄弱。

北京排水集团副总经理郑江表示，目前北京的排水标准较低，还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北京市防汛办主任王毅曾表示，北京排水系统设计的是1—3年一遇，能适应每小时36—45毫米的降雨，只有天安门广场和奥林匹克公园附近的能达5年一遇标准。纽约、东京分别是10—15年一遇、5—10年一遇。此外，还存在排水系统老化、更新难。

事实上，“水患”已成为困扰北京、南京、武汉等各大城市的共同难题。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副总工程师程晓陶告诉《生命时报》记者，排水系统建设跟不上，也是亚洲发展中国家的共同困境，这一方面是城市扩张的结果，另一方面也与城市规划密切相关。“欧洲城镇化历程长，人口城市化率从20%上升到40%，英国花了120年，而我国只花了22年。”程晓陶说，从农田到城市的过程中，排水难度加大。如果是泥土，60%—80%的降水能渗透到地下，不会产生流水，但城市化后变成了水泥地，泥土被硬化，80%甚至更多的降水变成流水，成了排水管的不可承受之重。谈到下沉式立交桥遇暴雨就积水严重的问题，程晓陶表示，立交桥基本上都设置在城市低洼地，本就容易积水。在设计时，其排水管是有一定承受能力的，但随着周围小区的开发，这些小区的排水系统又接到立交桥这里的干管上，导致水流量过大，出现排水困难。”他说，现在立交桥处的排水多数采用抽水泵，这又面临水往哪里抽、水管被抽满后从别处流出来的问题。

“欧洲一些国家在开发一块区域前，一定要先把地下排水系统建好，他们要求先建一个‘共同沟’，将所有管线做统一建设规划，涵盖污水、雨水、供水、通信等。但我国许多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中，连基本的雨污分流系统都未形成。我们的土地被开发商购买之后，排水骨干管网根本没建起来，排水缺乏总体规划。”程晓陶建议，对于已建成的城区，除加强排水系统建设外，还应该考虑综合性的措施，比如说雨水蓄滞、雨水渗透。拿立交桥积水来说，建雨水调节池蓄水就能解决，但这需要一定的财力和时间来完成。目前，我国仍处在城市大发展的进程中，那些新城区一定要把地下设施先建起来，避免再走“先地上后地下”的老路。

另据新华社报道，中科院院士、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资源所所长王浩认为，多头管理也导致了一些问题。城市快速发展使地下空间不断被占据，难以满足供排水系统升级不说，还分属在市政、排水、环保、电力、通讯等不同部门，没有一个统一协调的机构统一规划、建设，当务之急是明确责任，整合力量，改建排水管网。

百姓缺乏安全意识。在应对本次暴雨过程中，除了暴露出城市基础设施还比较薄弱外，北京市水务局副局长潘安君也坦言，市民防汛减灾知识的普及也有待提高。暴雨那天，姚女士选择去逛街，她看到预警，但并不知道黄色、橙色分别代表什么，对雨量也没有概念。

国家气候中心副研究员叶殿秀表示，“气象预警包括台风、暴雨、高温、干旱等，老百姓一定要养成关注气象变化的习惯。目前，国家层面上对于气象知识的普及度还不够，老百姓应将简单的气象知识当做常识主动学习。”

广渠门桥下被困车内男子溺亡的悲剧，则是另一个令人痛心的警醒。深圳市公安消防支队消防官兵谢庭欣说，驾车时遇到路面积水，不宜继续前行，万一积水没过排气管，将会导致熄火。遇到暴雨待在车里躲雨并不安全。驾乘人员一旦发现路面有积水可能，应马上打开车锁，随时准备下车，或在路边停靠，到室内躲避。“破窗的方式也有技巧，在车身玻璃中，挡风玻璃最厚，人在车里面很难砸破，车门窗和天窗最薄，选择边角部位，相对容易。”

除关注天气预报外，大家也应学会正确的自救方法。在面对积水时，大家应注意观察立交桥柱体上的水位刻度，以便判断积水深度，如水位很高，切记抱着侥幸心理，冲进积水里。如车子不幸被淹，也应保持冷静，切忌为防止车内进水而马上关上车门和车窗。值得一提的是，还应在车内尽量准备急救箱、应急食物、工具箱，以便不时之需。

雨天出行安全提示

据报道，在这场强暴雨中，北京市因灾死亡的37人中，溺水死亡25人，房屋倒塌致死6人，雷击致死1人，触电死亡5人。北京急救中心副主任医师温新华告诉《生命时报》记者，在这样极端的恶劣天气中，存在很多安全和健康隐患，市民应以防范为主，尽量避免外出。在这种恶劣天气下，120实施急救也十分困难。如果一定要外出，应注意以下出行事项：

驾车出行。要尽量避开容易积水的路段，路遇较深积水路段，不要强行通过。有关汽车专家提醒，暴雨中行车的核心是控制车速，一要低速驶入水中，二要匀速过水域，三要稳住油门，一气通过。车辆涉水应顾前后，跟车不能太近，以防涌浪及带起的水花进入发动机，造成熄火。遇特大暴雨时，千万不要冒险行驶，应选择较高安全地带停车。一旦车进入深水，应立即开门下车，以防溺水。打雷时，要关好门窗，不要将头、手伸出窗外。如果车子不小心进水熄火后，千万不能再启动，否则发动机将“报销”，且保险公司可能不予理赔。

行人步行。雷雨闪电时，不要拨打、接听电话，最好关机。不要在高大独立的大树下避雨，至少离大树5米外。对突来的雷电，应立即下蹲，同时双脚并拢。不要接近一切电力设施，如高压电线、变压电器等。另外，暴雨可导致井盖被冲开以及部分路段塌陷，涉水市民应注意观察，或寻找一个木棍探路，如遇冒水有可能是没有井盖，应小心绕行。同时，行走时要与高层建筑保持一定距离，避开高层建筑施工现场，避开广告牌、玻璃、花盆等可能的高处坠落物。

骑车出行。在立交桥处应远离深水，远离车辆，不要穿行于汽车间，选择地势较高处安全慢行。另外，骑车人不要被雨衣遮挡视线以及影响听力，要注意观察路况。路况不佳时，最好推车步行。

地势低洼的居民住宅区，可因地制宜砌围墙或在门口放置挡水板。一旦室外积水漫进屋内，应及时切断电源，防止积水带电触电伤人。如果房子年久失修或是土坯房，一定要出去，不能呆在屋里。面临泥石流等危险地方，市民应在危险彻底过去后再回家，不要马上回家。温新华提醒，暴雨过后，进水的房屋要及时通风，让室内保持干燥，并对被水淹过的房屋进行消毒处理，并采取相应的防蚊、防蝇措施。可以点状地撒一些石灰，有吸潮、消毒作用。

另外，国家食物与营养咨询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农业大学食品学院李里特教授提醒，在暴雨频发季节里，如果发现家中自来水浑浊、有泥土味，要立即停止饮用，最好喝煮沸的开水，可预防肠胃疾病。▲(生命时报记者 王 月 张 彤 尹若雪 李 洋 江大红 李 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