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

北京大学药学院药事管理与临床药学系主任  史录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食品药品产业发展与监管研究中心主任  张永建

众所周知，药品对于患者来说，是生命健康的保障，但药品短缺却一直是困扰全球的难题。今年以来，我国各地相继出台的落实国家基本药物制度的实施意见中，无一例外的，都将短缺药品预警应对列为重要内容之一，着重解决药品短缺问题。从全球来看，一些欧洲和北美洲国家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药品供应紧张、疫苗库存告急，许多廉价药、救命药因数量有限，价格翻倍，医院里、药店中，“缺药”“等药”现象给患者和医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多国药品出现断货情况

《生命时报》记者了解到，欧洲多国近年来不断出现药品匮乏现象。其中，情况最严重的要数法国。法国药剂师协会称，如果全国范围内有5%的医疗机构或药房都缺药，就会被视为“供应中断”。根据法国国家医药和保健品安全局的记录，从2008年到2018年的10年间，药物“供应中断”情况已从44次上涨到了538次。法国医疗协会联盟表示，2019年法国将面临1200种药品或疫苗短缺，比2018年暴增60%。法国医疗协会联盟主席阿兰·米歇尔·塞雷迪称，“药荒”给患者造成了严重影响：一些化疗患者由于缺药未能按照规定时间进行治疗；疫苗短缺导致接种疫苗的人数减少，对公众健康造成潜在威胁。

今年7月，丹麦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丹麦药房遭遇药品供给紧缺的消息。该国最大的药品批发公司之一Nomeco的总经理亨里克·卡斯特鲁普面对缺货问题向媒体表示抱歉，但一直无法作出明确解释。葡萄牙6月公布的一项调查报告显示，在过去一年里，葡萄牙药房因药物匮乏而影响了340万人次的用药。2019年上半年，荷兰病人协会公布的调查报告显示，全国约50%的患者无法在药房购买到所需的处方药，100万人被迫时常换药，其中近40%的患者一年至少换了3次药，他们不得不忍受换新药带来的不良反应。一位荷兰家庭医生表示，随意更换抗生素容易导致病人出现腹泻、恶心等不良反应，但医生不得不在药品短缺时给患者作出换药决定。据统计，瑞典在今年有超过1000种药品断货。挪威去年有684种药物供不应求，今年短缺量估计是去年的两倍多。

北美一些国家也未能幸免。加拿大的药品短缺状况已持续很久，2018年8月，某种治疗过敏反应的药剂大量短缺，加拿大卫生部不得不按需在全国范围内调用；同年9月，又有25种药品登上短缺名单，包括偏头痛、帕金森、精神分裂、抑郁、乙肝、高血压等常见病用药，短缺药品品种总计已超过700种。美国医院药剂师学会的数据显示，美国缺少182种药品和医疗用品，其中包括静脉注射袋、强力止痛药、麻醉剂、抗生素和抗癌药等。

多方因素导致“买不到药”

从各国的报告来看，短缺药品的品种在不同国家差异很大，不仅包括卡介苗（预防儿童结核病）、苄星青霉素（常用抗生素）、胰岛素、血压药等常用药，还包括癌症用药、罕见药、麻醉药和廉价药等。缺药的原因多种多样，对于一些低廉药品，大多数国家面临的是药厂不愿生产或中间商不愿配货的难题。法国医疗协会联盟认为，法国之所以出现常用药短缺，是因为法国的药品价格在欧洲相对较低，批发商更愿意把药卖给他国。此外，法国制药行业存在研发和生产分离、药品制造过程过于分散的问题，只能依赖分销商降低成本，导致药品质量不时会出现问题。亨里克·卡斯特鲁普则分析称，英国脱欧给该国药品企业带来了不确定性，并造成一定影响，进而影响到欧盟地区的一些供应情况。

此外，记者了解到，自今年2月以来，欧盟国家要求所有药品包装上要印上二维码以防止伪造，这一流程导致不少供应商延期交货，使得市场上出现短暂的药品短缺。

回看我国， 药品短缺现象也普遍存在。近年来就多次出现鱼精蛋白（抢救凝血障碍）、溴吡斯的明片（重症肌无力特效药）、平阳霉素（儿童肿瘤常用药）等廉价、救命药断货的情况， 还有部分小品种小批量药品（如罕见病、癌症用药）、低价药品、部分急救药和妇幼药品出现阶段性供应短缺现象。 “我国的药品实际上没有出现大面积短缺，大多是由个别因素导致的暂时性、局部性短缺。原因也主要在于市场信息流通不充分。换句话说，某种药品在有些地区断货，但在某些地区库存积压。还有一个原因是用药习惯，比如某些惯用药其实已被淘汰，相关替代药品很多，但大家不清楚，还是习惯购买老药品。”北京大学药学院药事管理与临床药学系主任史录文表示，一些国家出现药品短缺也与“外向型经济”因素相关。他们的药品品种不是很全面，缺少相关产业链，有的药品依赖进口。而我国是原料药出口大国，拥有更全面、齐全的药品目录和品种，除了一些癌症用药、专利药等因为审批原因尚未进入，大多数药品在国内都能找到适合的替代药品。

史录文坦言，无论是大面积药品短缺，还是暂时性问题，各国情况虽有不同，但有些共性原因值得反思。

廉价药价格太低，企业无利可图。近年来，受全球药品成本上涨影响，大量药厂退出廉价药生产，转而生产利润丰厚的“新药”。廉价药利润低，中间商也不愿配货，为减少库存，药厂会采取“即时生产技术”制度，从而造成市场上的“间歇性短缺”。

原料药垄断引起药品短缺和价格上涨。一些药品或原料的生产环节高度集中，原料药或分销渠道容易被控制。例如，我国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今年就对部分厂商垄断扑尔敏原料药进行了行政处罚。该药是生产2000余种常用药的原料，垄断会导致相关药品供应紧张、价格上涨，甚至下游厂商减产停产。

急救药品短缺多因储备不足。有些急性用药的短缺，比如蛇毒血清、霉素类药物，因为急诊中不常用到，所以医院怕淘汰浪费，储备不多。

中国社会科学院食品药品产业发展与监管研究中心主任张永建指出，还有些客观存在的成本因素。比如，环保改造使得原料药生产成本上升；用药结构问题导致区域性短缺；药品标准变化引起生产暂停或生产、物流成本上升；有些生产企业用“超级低价”中标后断供导致短缺等。

解决药品短缺不能对市场“放手”

针对药品短缺问题，欧洲各国都在致力解决，但该问题并非一蹴而就，解决起来也十分复杂和困难。

法国政府近日公布一项行动计划草案，其中包括充分分享信息、规划药品流通、制定更严格的药品管理方案等，同时加强与欧洲其他国家在相关领域的合作。丹麦医学总会也在督促政府改善缺药现状，但丹麦药品管理局主任托马斯·森德罗维茨回应：“确保药品供给需要药品匮乏国与国际组织签署协议，可能需要修改立法才能真正解决。我们正在着手处理，但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荷兰医学部长布鲁诺·布鲁因则提议成立一家公有制的药品公司，为所有欧盟公民提供药品。这个提议目前还在商榷中。

今年8月下旬，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副主任曾益新透露，随着短缺药品供应保障体系逐步建立健全，我国药品短缺矛盾有所缓解，大范围、长期性短缺情况较少。接下来相关部门还将在完善药品短缺监测预警和应对机制、完善短缺药品采购政策、严肃查处原料药垄断等违法行为等方面进一步努力。

史录文表示，药品本质上讲属于商品，具有逐利性，所以短暂性、一过性的药品短缺会广泛存在。但药品又具有特殊性，与人民生命健康息息相关，出现短缺时应快速应对。所以，政府建立长效机制，加强“有形手”的调控作用意义重大。此外，药品供应也在法律层面得到了保障。今年8月底，新修订的《药品管理法》对“药品储备和供应”进行了专章规定，明确国家实行药品储备制度、建立药品供求监测体系、实行短缺药品清单管理制度、实行短缺药品优先审评制度等。

张永建认为，在廉价药短缺方面，当市场调节不足以刺激厂家继续生产的积极性时，政府可以允许企业适当提高价格，或在资金、税收等方面给予一定的倾斜政策和补贴，以满足百姓对廉价药的需求。此外，他也呼吁，药企应履行社会责任，保障市场供应。

针对当前普遍出现的“药荒”问题，专家提示，老百姓并不需要过于担心，因为国家有能力保障基本常用药品的供应充足。在出现某种药品短缺时，患者可以与医生积极沟通，选择一些替代药品，或者到其他医院或区域的正规机构购买短缺药品，但切记不要从药贩子手中购买来历不明的药品。▲（□本报记者  高 阳  □本报驻荷兰、美国特约记者  荷 芃  彭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