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

在北京协和医院进修期间，因为我的专业是糖尿病，起初就只能看糖尿病，后来才慢慢接触到其他内分泌病的患者。一个重要的机遇是由于我认真工作受到认可，得以提前进入病房，一待就是一年。在病房，就像当年在河北涿县一样，别人不要的病人我都收。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内分泌病让我大开眼界，涨了不少见识。每次遇到疑难病例，协和专家都会抽丝剥茧地分析病症、查找原因，更让我收获颇丰。可以说，如果不是在协和，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些疑难病例，其中有几例让我至今印象深刻。

有一个23岁女患者，7岁跳皮筋时晕倒过，血压升高，被诊断为原发性醛固酮增多症，到当地医院切除了肾上腺皮质。虽然该患者长相看起来十分女性化，女性特征也十分明显，但到了23岁还没有来过例假。医生曾给予过激素治疗，乳房都发紫了，但还是没来例假，患者很痛苦。为此，她来北京协和医院就诊，成了我的病人。

池芝盛教授是协和非常有经验的内分泌专家，当时他对我说：“林兰，你带患者去影像科拍个裸体像。一般女性皮下脂肪多，肩膀偏窄，男性肌肉多，肩膀宽大。这位患者没有皮下脂肪，而且肩膀宽厚，会不会是个男性？”在做影像时，我发现她腹股沟有一个东西，看起来有点像疝。摸了一下，感觉是硬的，不像疝气。我就把这一情况向池主任汇报，他立马反应过来：“患者会不会是隐睾症？”池主任把患者姓名地址隐掉后，将其转到妇科和外科做进一步检查，以排除妇科疾病。同时，我们给患者做染色体鉴定，检测结果为XY（男性为XY，女性为XX）；为避免检测错误，又请协和医学院的专业实验室帮忙鉴定，结果还是XY。最终确诊为隐睾症，这是一种17α-羟化酶缺陷症，导致患者社会性别为女，实际性别为男。

还有一位中年患者，刚被提升为科长没多久，便乐极生悲得了“精神病”——每天晚上不回家，而是躺在桌子底下睡觉。来到协和医院后，池主任看了之后说：“病人不是精神病，可能是胰岛细胞瘤。”他解释说，一般病人低血糖是心慌、出汗、有饥饿感等症状，而胰岛细胞瘤的患者低血糖时常常是精神出现问题。之后经外科手术探查发现，患者确实为胰岛细胞瘤，而且肿瘤不是在胰岛位置，而是长在胃的后面。把肿瘤切除后，患者就恢复如常了。

如今内分泌病在变化，治疗手段和药物也在发展，但万变不离其宗，看病诊疗的这些思路仍延续着前人的智慧。到现在，有一些患者的病例资料我还珍藏着。在协和那几年，很多人一辈子都学不到的知识，我学到了。当我回到广安门医院后，内分泌病的诊断，尤其是疑难病人的诊断，我已得心应手。协和老专家严谨、负责的态度以及客观、科学的精神也深刻影响了我。例如，协和医生不管病人以前是什么情况，只要他怀疑是某个病，就会一查到底。进修期间，我深刻地认识到这种医者精神的宝贵，并立志把这种精神带到临床工作、科研和教学中来。（连载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