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伟

纵观现代医学的发展现状，我们既欣喜于技术的飞速进步，将诊断治疗的水平不断提高，大幅度促进了人类健康，平均寿命一再提高，甚至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副作用”——人口老龄化。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很忧心于如今的医患关系不断趋于紧张，各国的医患互相不信任程度虽然有很大不同，但都在逐渐变得严重。这两个方面的发展完全不符合逻辑，有着背道而驰的轨迹。这不得不引起人们严肃的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这里面有患者期望值过高的问题，有对现代科技成果夸大的问题，也有科学认知世界不足的问题，更有经济方面的问题。我们常忽略了一个千古以来非常非常重要的基础，就是信任问题。古老的医患信任关系，不是建立在冷冰冰的契约条款之上，而是建立在对大自然的敬畏之上，是精神层面上的，也就是“医者神圣”的坚定观念。从遥远的古代到不远的一百多年前，这样一种信念是坚定不移的，也是人类团结一心与疾病抗争的基础。“医者神圣”不是一个口号，不是一种简单的美化宣传，它有着深厚的历史基础。

回溯远古，医学、神学是最早诞生的学问，而在人类早期，这些学问可谓人类文明的启明星。有学者这样描述这些人类早期学问的形成过程：

由于地球的某些区域突然平原化，促使长期生活在丛林的一部分猿被迫适应更恶劣的环境——不直立就不能及时发现敌人，不奔跑就要饿死或被吃掉。复杂多变的环境导致了猿的直立行为，开阔的视野需要更灵敏的眼睛和五官，也促进脑容量的不断增加，于是具有智慧的、逐渐适应环境生存的人类出现了。

人类自诞生以后，一直都是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主要靠植物果实、根茎叶充饥，同时也茹毛饮血，猎食其他动物。在以植物为生的生存状态下，人类根据自身经验，逐渐知道了植物所具有的营养和毒性(如吃过后会头疼、恶心、腹泻、死亡等)，也意外地发现了治疗作用(如催吐、泻下、止痛、解热等)，植物药逐渐产生;在茹毛饮血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动物的内脏、血液、骨髓等部位可以治疗某些疾病，由动物而来的药物也逐渐产生。起初，这些活动都是最原始的、被动感知的“经验医学”。

经观察研究发现，这种原始的医疗活动在一些动物中依然保留。比如，吃了毒物中毒的猫会去找一些嫩草吃，而后大吐不止;当山鹬、雉鸡等鸟类的腿骨折断时，它们会用另一只腿一蹦一跳来到河边，寻找细草根和湿泥混合在一起，就像外科医生做石膏固定手术那样，先把折断的骨对上，然后用细草和湿泥把伤口“包扎”好;生长在南美洲亚马逊热带森林里的猿猴，一旦患了病，出现全身寒冷、战栗不止时，就会支撑着病体，跑到金鸡纳树下，大嚼树皮——虽然它们不会制造奎宁(提取自金鸡纳树皮，用于治疗疟疾)，但它们啃嚼这种树皮，同样能达到服用奎宁的治疗效果。

人类最早的医疗活动与动物的行为类似，是最原始的高等生物所具有的基本智力，而非主动探索的经验活动，称不上医学，但确实属于医疗活动。这些实践经验依赖于自然环境的状态，其结果也是听天由命，这极大促进了人类早期对自然规则以及医学神奇效果的敬畏。与动物不同的是，人类懂得思考，某些部落的精英会主动开始总结各种实践中的自然医疗现象，加以整理，并用于对部落众生的救助。比如我国古代传说的“神农尝百草”，总结出各种具有不同功效的治疗草药。人类在这一总结过程中，不断加深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也逐渐对于实施救治的部落精英或头人产生崇拜敬畏之情。

随着人类开始直立行走，智力也不断提升。人类开始学会思考自然界中的一些自然现象，对其中无法解释也难以控制的自然现象，如风雨雷电、日升日落等，产生了奇幻想法，他们敬畏那些无法解释也无力改变的自然力量，于是产生了原始神学。远古人类只能认为，这些不可思议的自然现象背后，有一种力量无穷、主宰世界的存在——“神”。

“神”可以说是远古人类的一种幻想，或者一种对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试图自圆其说的自我安慰。因此，无论哪一种宗教神学，都具有一些相同的规律。比如每种神学或宗教都会把各种自然现象或力量，用不同的“神”来命名，还会有很庄严的说法流传下来，很多是通过一个个故事的形式固化下来。这里面包括古人长期实践发现的重要规则，虽然无法用科学逻辑去解释，但是认为具有很重要的特征，希望后代遵循，比如对于“善恶”的概念和结果、对于自我欲念的控制等;也包括远古人经历的一些重大事件，很多被现代人看做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也许在几千几万年前真发生过，比如大洪水，再比如南方的翼兽等。

神学的出现，反映出人类虽然极度渴望长寿，却无法跳出自身短促的生命周期，于是站到生死轮回之外，去审视和度量那浩瀚的宇宙和漫长的岁月。因为没有答案，所以人类才会不停追问，那些古老的神话才历经岁月沧桑而世代流传、历久弥新。

人类也将自己的希望与美好品德赋予了一些神，幻想着神带着这些美好去帮助人类。虽然在神学逐渐发展的过程中，也加入了很多黑暗的东西，比如在中世纪的欧洲，宗教被一些人利用，成为统治社会和迫害他人的工具。神学的产生，是由于人类对不可捉摸的自然规律的敬畏，而产生的符号化的心理需求。

不难看出，人类早期的发展，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最令人敬畏的医学和神学，这就是从远古开始的“医者神圣”的基础。(连载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