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伟

现如今，医者早已走下“神坛”。这一方面体现了科学的进步，另一方面，却也动摇了医患间信任的根基。应该保持“医者神圣”的观念，从而形成医患无条件地互相信任，这是古人长期实践总结出来的真知。道理似乎很清楚，但现实却复杂得多也混乱得多，这是因为现代化之后的社会变量对传统观念带来了巨大冲击。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这一冲击随着时间流逝，既给人类带来了进步，也让很多真知灼见被忽略掉。我们对于历史的认知，应该是“扬弃”而不是“抛弃”。

胜利常常会冲昏头脑。人类从原始社会发展到现代社会，科技进步了，组织形态完善了，生存环境改善了，人类似乎淡忘了长久以来要面对的严酷环境，忘记为了生存繁衍，人类不得不组织起更为有效的团体。生存条件的改善，让人类逐渐忽视集体力量的重要，个人欲望越来越强烈，利己主义盛行，甚至有人把精致的利己主义打上个性化、特立独行的进步标签，这是特别值得人类社会反思的。特别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成为社会的灵魂，钱几乎是社会成员之间连接的纽带，资本利益最大化的本性成了吞噬一切人类良知的猛兽。人们不再把共同利益或集体利益放在与个人利益同样重要的地位，极端个人利益至上打着平等、人权的旗号，给人类带来很多潜在的危险。同时，科学技术的发展也使人类自信心空前高涨，飘了起来，忘记了祖先长期与自然抗争的宝贵经验，以为人类可以克服一切自然规则，淡化了“合作才能更好生存”的理念。

影响“医者神圣”地位的，首先是科技发展。这种说法一定会引起质疑——科学进步是人类文明的标志，怎么会对医患关系造成破坏呢？科技发展本身不会直接影响“医者神圣”，但它导致了人类对自身、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知偏差，从而影响了“医者神圣”的观念。

随着科学技术不断进步，如今对于疾病以及诊断治疗方法，已取得日新月异的进步。这种进步无疑给人类以前所未有的信心。自古以来，大自然是人类只能膜拜、不能逾越的高山，可现在，人们突然发现好像它没有那么可怕，而且很多自然现象和规律似乎可以被人类改变。于是，科学变成世界一切的主宰。在这种氛围下，对于治病，医患双方都变得过于乐观，认为疾病既然可以弄清机理，又可以找到有效治疗方法，那么治病与精神道德层面就不那么相关了。也就是说，治病不再需要彼此的绝对信任，而变成一种可以用数字衡量品质的商品，只要出钱或者更多的钱，同时彼此签订缜密的契约，就应该得到相应满意的治疗结果；如果得不到，出现双方矛盾，就通过法律来进行解决。

在古代，医学、神学和法学是最古老的并行学问，而到了现代，这种平衡被打破，神学不再重要，医学则变成法学的臣民。在当今社会，把医疗过程当做商品来完全置于法律条文之下，这种看法非常有市场。很多人不禁会发出疑问：自古以来的三者平衡，真的不再需要了吗？人类真的已经可以掌控自然了吗？人们完全忘记了，我们对大自然的认知还只是很小一部分，医学还有大量不可知的领域，医疗和疾病都充满着个体差异和不确定性。脱离现实的想法不幸地成为越来越多人群的社会共识，甚至一些媒体也添油加醋地推波助澜，这都掩盖了医患关系的基本面——医者神圣。这种现象，可以称之为“医者走下神坛”。（连载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