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强烈建议，为我国13岁以下女孩接种国产二价疫苗，可预防大多数宫颈癌，且价格相对较低，社会效益更高

受访专家：原卫生部副部长、著名妇科肿瘤专家 曹泽毅

厦门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馨可宁”主要研制者之一 张 军

本报实习记者 田雨汀

数据显示，2000~2015年我国宫颈癌发病率和死亡率呈上升趋势，而HPV（人乳头瘤病毒）疫苗是全球第一个被充分证实的癌症预防疫苗，其安全性已被世界卫生组织等多个权威组织认可。自HPV疫苗批准进入我国市场以来，就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城市女性接种积极性较高。据报道，目前北京、上海、深圳等多地均出现HPV疫苗紧缺的情况，许多适龄女性无法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免疫，“一针难求”的情况日益严重。

有的接种点要排两年队，有些城市需“摇号”

目前，我国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已批准上市的HPV疫苗有4种： 2016年7月获批的二价疫苗“希瑞适”：由英国葛兰素史克生物制品公司生产，可预防HPV16、18型，适合9~45岁女性，售价每支约600元。2017年5月获批的四价疫苗“佳达修”：由美国默沙东公司生产，可预防HPV16、18型和HPV6、11型（预防生殖器疣），适合9~45岁女性，售价每支约800元。2018年4月获批的九价疫苗“佳达修”：由美国默沙东公司生产，可预防HPV16、18、31、33、45、52、58型和HPV6、11型，适合16~26岁女性，售价每支约1300元；2019年12月获批的二价疫苗馨可宁：由厦门万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研发的首个国产HPV疫苗，可预防HPV16、18型，适合9~45岁女性，售价每支约350元。进口三款均需接种3针，国产疫苗9~14岁接种两针、15~45岁接种3针。

《生命时报》记者致电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了解到，如果想通过官方渠道预约HPV疫苗接种，需要打电话联系居住地附近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电话咨询北京市西城区、朝阳区、丰台区等多家医院或成人接种门诊后，记者发现，目前部分接种点仍有少量国产HPV二价疫苗，而进口的二价、四价和九价疫苗几乎没有，何时到货也未知，甚至有的接种点需要排队等待两年以上。因供货量普遍不足，部分社区医院接种疫苗需每针单独预约，存在打了第一针约不上第二、三针的风险。另一大预约渠道是线上医疗APP，作为预约平台，只是代预约“有疫苗的医院”。记者尝试按预约指南操作，过程并不困难，但进口疫苗全部显示缺货，国产二价疫苗仅部分医院可接种。此外，深圳、杭州等地打HPV九价疫苗还需要进行“摇号”。

厦门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馨可宁”主要研制者之一张军告诉《生命时报》记者，HPV疫苗在国内市场之所以出现“一针难求”的现象，主要存在以下原因。1.存量人群大。HPV疫苗的适用年龄在9~45岁，我国有3.5亿人处于该年龄段，但目前接种率仅不到5%，需求量巨大。2.知晓度高。持续的宣传教育及国内两癌筛查计划的全面推广，使接种HPV疫苗预防宫颈癌的概念深入人心，需求量呈井喷式增长。3.供货量有限。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HPV疫苗的总签发数量仅为1500万剂左右，其中九价疫苗约500万剂。然而，人们通常更倾向于选择九价疫苗，加剧了国内九价疫苗“饥饿营销”局面的形成。

很多公司争相研发国产疫苗，有二价、九价、十四价

从1991年发明HPV疫苗的第一个关键专利技术，到2006年人类第一支HPV疫苗（基于酵母）正式上市，美国默沙东前后经历了16年，其中临床试验就长达10年。厦门万泰从2002年开始国产HPV疫苗的技术攻关，为绕开国外专利技术壁垒并大幅降低生产成本，先用6年建立了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HPV疫苗生产工艺（基于大肠杆菌），并于2007年申报临床试验；随后又花了近3年证明大肠杆菌工艺与酵母工艺一样也能产出高水平、高质量的疫苗，2010年终于获得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的批准，启动人体临床试验；又用了9年完成Ⅰ至Ⅲ期临床试验，2019年底获准上市，前后历经18年。2021年10月15日，馨可宁正式通过了WHO（世界卫生组织）预认证，进一步打开了通往国际市场的大门。

国产HPV二价疫苗是国内唯一获批可预防HPV16、18型持续性感染的疫苗。厦门万泰对18~45岁女性符合方案人群随访66个月的临床试验结果显示，该疫苗对6个月以上HPV持续性感染的保护效力可达97.2%，对12个月以上持续性感染的保护效力可达96%；与同类进口疫苗相比，国产HPV二价疫苗的保护率可持平甚至更优。原卫生部副部长、著名妇科肿瘤专家曹泽毅教授表示，国产HPV二价疫苗已能够预防绝大多数宫颈癌，不必在供货量不足的情况下刻意追求进口高价疫苗，适龄女孩要尽早接种。而且，不论进口还是国产，甚至是不同的生产技术，所有疫苗都是经过注册和批准上市的，安全性有保障。

针对国产HPV疫苗种类少、研发进展慢等问题，张军指出，在国外HPV疫苗已基本验证可行性后，现阶段国产疫苗的研发仍面临不少难点。“首先，为降低成本、满足国情、获取竞争优势并绕开专利壁垒，国内企业需选择不同于进口疫苗的生产工艺，而且必须独立证明各自生产的HPV疫苗与进口疫苗同样有效；其次，我国药监部门也要求新申报的HPV疫苗在众多生产质量控制指标上，全面比肩甚至超越国外产品；最后，需要借助国内最顶尖的临床试验团队完成与国外同样甚至更高质量的Ⅲ期临床试验，获得经得起国际最高标准检验的、有说服力的疫苗安全性和有效性数据，才能为国产HPV疫苗的后来居上奠定坚实的科学基础。”

数据显示，2017年以来，我国HPV疫苗的签发量逐年递增，从2017年的146万支增长至2020年的1543万支，但仍供不应求，这也使得扩充产能成为当务之急，吸引了不少企业纷纷加入HPV疫苗竞赛。目前，国内有十余家企业正在开展HPV疫苗的研究。上海“泽润生物”的二价HPV疫苗已进入临床试验Ⅲ期后期，有望成为第二个国产HPV疫苗；上海“博唯生物”和厦门“万泰生物”的九价疫苗都进入Ⅲ期临床试验；北京“神州细胞”自主研发的全球首个十四价HPV疫苗也于今年年中启动临床Ⅰ/Ⅱ期研究。张军分析：“民众目前对HPV疫苗重要性的认知大大提高了，接种需求也随之提升，企业看好这个市场。另外，研发过程中的关键专利过期，也吸引了企业竞相开发，暗中‘较劲’。但竞争中也存在一些问题，不少初创企业对该产品研发周期长、投入大、竞争激烈的前瞻性不足，‘上船容易下船难’。”

张军表示，随着国产HPV疫苗的陆续上市以及产能快速提升，一直阻碍我国HPV疫苗进入国家免疫规划的供应瓶颈问题将很快消失，但仍会受到我国十分紧张的医保资金的限制，推测成本更低的HPV二价疫苗将迅速在多个省市实现财政资助的免费接种，并有望快速纳入国家免疫规划，而相对高成本的更高价次HPV疫苗将作为二类疫苗以满足部分民众更全面的健康保障追求。在市场多种HPV疫苗乱局中，产能高、质量保证体系完善、尤其是通过WHO PQ（供应商预认证）的产品将在免疫规划市场中占据绝对优势，而临床数据不劣于进口九价疫苗、获得国际认证的大品牌则有机会从进口产品中抢夺更大份额。

努力消除宫颈癌，向世卫组织目标看齐

世界卫生组织在2020年启动的《加速消除宫颈癌全球战略》中提出了“90-70-90”目标，即到2030年实现90%的女孩在15岁前完成HPV疫苗全程接种、70%的妇女在35~45岁间接受一次高质量的筛查、90%确诊宫颈疾病的妇女得到治疗。截止到2021年4月，全球已有112个国家将HPV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计划，推荐接种年龄定在9~13岁左右，欧美一些发达国家还会给男孩免费接种。然而，由于人口基数大、开始接种时间较晚等原因，我国与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消除宫颈癌目标仍有较大差距。我国15岁以下女性HPV疫苗接种率小于1%；2015年35~44岁女性中筛查率仅为36.9%；确诊宫颈疾病后，接受治疗的女性尚未有具体统计数据。对此，曹泽毅教授表示：“男孩接种HPV疫苗对保护女性的意义也很大，但这些免费提供接种的国家往往达到了较高的经济水平，社会福利更好。根据我国目前的国情，要优先确保女孩都能免费接种，再进一步考虑其他问题。”

2021年发表在《生物医学中心-医学》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指出，我国若采取消除宫颈癌的优化路径，即从治疗为主转变为预防为主，有望在“新中国成立100周年”时实现消除宫颈癌的目标。2020年11月，中国响应世界卫生组织号召，承诺加速全球消除宫颈癌战略，现在部分城市已先行试点将小于15岁的女孩接种HPV疫苗纳入地方免疫规划；济南将为15个区县在校七年级适龄女孩提供HPV疫苗的免费接种；厦门市适龄女孩接种率已超过80%。

最后，曹泽毅教授呼吁，“强烈建议国家为13岁以下女孩免费接种国产HPV二价疫苗，可预防大多数宫颈癌，且国产HPV二价疫苗价格相对较低，适合纳入国家和地方免疫规划，社会效益更高。而大众自费接种在贫困地区无法大规模开展。接种HPV疫苗对预防宫颈癌证据确凿、有效，如现阶段开始为所有女孩接种，未来30年内我国宫颈癌有望被消除，向世卫组织的目标看齐，节约大量医疗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