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09 农历甲辰年 正月廿九
家庭医生为何“签而难约”?

管慢病做公卫分身乏术 待遇低没发展留不住人

受访专家: 

上海交通大学社区医学与健康管理研究所所长 鲍 勇

北京苹果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 穆 琳,

当前,我国医疗卫生事业面临人口老龄化、慢性病高发等挑战,家庭医生作为社区居民健康的“守门人”,在方便群众看病就医、提升基层医疗服务能力等方面至关重要。如今,我国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已推行多年,但记者调查发现,“签而不约”“签而难约”的情况普遍存在,家庭医生们不受重视、工作量超负荷、权限不够等问题,制约其高质量发展。

存在感不足

我国家庭医生签约服务自2016年在全国开展以来,经历了多年发展。据国家卫生健康委统计数据,截至2021年底,我国共有143.5万名家庭医生,组建了43.1万个团队。但记者调查发现,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发展现状距离群众期盼仍有较大差距。大多数民众不清楚签约服务的具体内容;在不少社区,这项服务只限于签约,甚至一些居民根本没听说过家庭医生。

“三年前,我去社区医院看病时,全科医生顺便给我签了家庭医生相关文件。”家住北京丰台的李先生说,自己还加入了医生的患者群。偶尔,医生会在群里发些治病防病的小文章。不过,自己在真正去社区医院看病时,并不会专门找签约的医生治疗,通常轮到哪个医生就是哪个。另外,签约医生也没有再与自己联系过。

家住河北沧州的王先生说,社区卫生服务站的医生曾给居民办理过相关手续:建立健康档案、把居民身份证信息登记在册,“不过就没下文了,看病一般还是去大医院”。居住在北京北五环的栾女士称:“家庭医生我只在外国影视作品里看到过。新闻报道称,家庭医生还能上门服务,感觉离我们很远、很奢侈。”

北京市石景山区苹果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穆琳介绍,患者通常会签约基层医疗机构的全科医生,他们诊疗范围全,能分清疾病轻重缓急;另外也会签约团队,涵盖社区护士、公共卫生医师、健康管理师等。若患者能长期在所签约的医生处就诊,能得到连续性、个性化的指导,覆盖服药、饮食、康复等方面,有利于提高医疗服务质量。但中国医疗资源总量不足、区域分布不均,尽管家庭医生对重点人群的服务基本能做到位,但想让家庭医生服务好每一位签约居民、满足其所有需求,是比较理想化的理念。

工作分身乏术

“在苹果园社区,现有7位签约家庭医生(包括1名返聘医生)、6个家庭医生团队,管辖人口47057人,已签约16470人,达到最低签约率35%的要求。”穆琳介绍,但每个家庭医生团队签约2700人、甚至有团队签约3000人,超过每个团队不超过2000人的上限。随着分级诊疗模式推进,下沉至社区就诊的患者数量激增,医生平均每日诊疗患者已有100余人,“平均接诊时间越来越少,无法让患者都满意”。

事实上,家庭医生还提供慢性病管理、健康教育、基本公共卫生等服务。“这些工作任务量大、管理枯燥,若把每项服务都做到位,根本顾不过来。这是困扰每位家庭医生的‘痛’。”穆琳称,就拿最基础的签约来说,需从建新档案开始,接着测量并填写患者基本身体指标数据、安装APP,还要发放家庭医生联系卡、交代服务项目……一套流程下来至少花10~15分钟。

“特别是自新冠肺炎疫情以来,基层卫生服务机构承担大量公卫和疫情防控任务,运行成本陡增、甚至面临生存困境,医务人员待遇也变得更低。”穆琳表示。此外,基层医疗机构的医生编制不足、未来发展空间较小,使医学院校毕业生不愿到基层医疗机构就业,这都是制约家庭医生发展的瓶颈。

上海交通大学社区医学与健康管理研究所所长鲍勇补充道,从权责方面看,家庭医生没有被赋予相应管理权限,一些医生也没有可对接的上级医院,转诊权无从谈起。从诊疗范围看,基层医院不少诊疗项目取消,比如从前可实施的普通下腹部手术、内外妇儿一般疾病治疗,现在已无法进行;很多药品在社区医院无法购买。从家庭医生自身来说,部分全科医师晋升职称无需发表论文、学习缺乏积极性,诊疗技术可能因此停滞不前或下降。此外,媒体对此宣传力度也不足。鲍勇说:“因此,民众对家庭医生的认可度越来越低,导致大医院依然人头攒动、社区医院却门可罗雀。”

医改的重要抓手

“要想推进家庭医生签约服务高质量发展,首先需给予家庭医生权限。”鲍勇说,借鉴国际经验,家庭医生作为社区居民健康的“守门人”,要守住“两个门”:一个是健康,另一个是医疗经费支出。从国家分级诊疗、“三医联动”的改革方面来说,若家庭医生不能参与管理医保经费,医改政策很难落实。具体来说,可通过医保制度设计,使家庭医生逐步成为参保人初诊、转诊以及医疗资源配置的把关人。医保从前按项目付费,现在按病种付费,未来需按人头付费。每人每年有一定报销额度,可以交由全科医生进行把控。

穆琳指出,给家庭医生转诊权、加强基层医院和上级医院的转诊就医双向联动,是大势所趋。苹果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北京大学首钢医院是“人财物一体化管理”医联体,社区家庭医生服务平台能为患者预约转诊;北京大学首钢医院会为该社区提供专属号源,保证转诊渠道顺畅。患者出院时,诊疗信息会下转至基层医疗机构。家庭医生接收信息后,能为该患者提供后续建档、康复随访等服务。

至于如何突破医生人手不足困境,鲍勇称,上海市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经验:通常,公共卫生服务、填写表格等会由全科医生助理负责,这样可以给家庭医生足够的时间完成诊疗任务。鲍勇称,在全社会形成对全科医生、全科医学、全科医疗的尊重也同样重要,让家庭医生更有职业荣誉感,需要政府、媒体、社会大众共同努力,“做到政策留人、待遇留人、感情留人、事业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