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
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副会长 杜 鹏
北京协和医院老年医学科副主任 康 琳
本报记者 徐 盈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2.54亿,失能、半失能老人超4000万。据北京大学一项人口学研究,到2030年我国失能老人规模将超7700万。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许多失能老人家庭面临护理知识欠缺、经济负担大、找不到专业护理机构和人员等问题。
经济负担重。山东省滨州市的刘女士今年59岁,她的爱人郑先生因脑出血而丧失了自理能力,12年来全靠她一人照料。由于郑先生身边离不开人,刘女士无法出去工作补贴家用,全部开销仅依靠每月3500元的退休金。然而,郑先生每月所需治疗和护理费用就要1000多元,纸尿裤、卫生纸等生活用品还要300多元,导致家里经济压力特别大,甚至连孩子上大学的钱也只能依靠助学贷款。
照护压力大。内蒙古68岁的梁先生偏瘫后虽能自主进食,但基本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脾气也变得暴躁,到了晚上总用拐杖敲暖气管。梁先生儿子告诉记者,自己常在半夜被吵醒,却完全无法理解老人的需求,反复几次后想过置之不理,但声响会传到邻居家,久而久之严重影响邻里关系。家里人都对老人束手无策,只能尽量顺着他的心意,原本计划好的康复训练也因老人排斥而一拖再拖。
缺少专业支持。北京王女士的老伴85岁,性格温和,不爱说话,患上老年痴呆后更安静。几个月前,王女士不小心摔了一跤,家里的保姆觉得要照顾两位老人,马上提出要走。经过协商,王女士以每月增加300元(总共7300元)的条件才把保姆留下。讲到这里,她不禁感叹,想找一个有爱心、有责任心的保姆太难了,中介也缺乏后续管理。她曾想过把老伴送到养老院,但听邻居说去那里一个月就长了褥疮,马上打消了念头。
“这3个家庭遇到的情况非常普遍。”北京协和医院老年医学科副主任康琳告诉《生命时报》记者:“很多人还会到医院寻求帮助,但到了失能阶段,老人的病症已无法治愈,他们更需要身边人的照护。”然而,家人照护之所以遇到诸多问题,一方面是因为人们日常接触到的科普知识多为普适化建议,对解决老人个性化的问题帮助有限;另一方面,照护工作的实践性很强,未经训练的人很难掌握要领,但很多家庭很难找到合适的护理人员或养老机构。国家卫健委公布的数据显示,我国对养老护理员的需求超600万,但目前从业人员仅有50多万。
为解决失能老人缺少专业照护的问题,四川省计划今年启动“健康敲门行动”,为全省提出申请的20万名65岁及以上失能老人,提供至少两次免费上门健康服务。康琳认为,这种形式非常值得推广。很多家属无法准确描述老人症状,护理员上门查看不仅能免去老人奔波,还能帮医生了解病情、做出诊断。比如,一位老人出院第二天血氧明显下降,请护理员上门查看才发现是吸氧管被压到了,如果当时被送到医院,医生很难推测出其原因。另外,上门服务的方式还能安稳家属情绪。康琳说:“长期照护失能老人的家属很容易焦虑,如果有人能听他们倾诉,帮着一起想办法,会让他们踏实很多。”她曾给很多失能老人家庭推荐上门服务,有些家属非常受益,但对经济条件稍差的家庭来说可行性很低。因此,想从根本上解决失能老人家庭面临的问题,还需国家政策的推动。
2016年,我国开始探索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以长期处于失能状态的参保人群为保障对象,重点解决重度失能人员基本生活照料、与基本生活密切相关的医疗护理等费用。截至2021年8月,试点城市已拓展到49个,参保人数达1.34亿人,累计享受待遇人数152万人。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副会长杜鹏分析,从缓解经济压力的角度看,每月平均几百,最多两三千的护理补贴,可能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但它是一个导向,随着制度的建立,这种经济压力会从个人逐渐转移到保险体系上。而且,长期护理保险试点工作可更精准地反映人们的护理需求,让政府了解到哪些服务最需要保险的支持。此外,它会促进社会组建更多稳定、专业的护理团队。
除政策外,对失能老人家庭的帮扶也离不开社会的支持。康琳认为,给予养老护理员足够的尊重,让他们能获得职业认同感以及职业前景非常重要。当大批有爱心、有专业度的人开始涌入这个行业,或许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