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09 农历甲辰年 正月廿九
圆了我的“中药梦”

编者的话:中医药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宝库,孙载明是深入其中的“探宝者”之一。在过去60多年的时间里,他始终从事中药现代化的开发工作,先后参与过众多国家项目。从研发抗疟药523(青蒿素)、抗痉挛药654(山莨菪碱),到从国外引种西洋参、开发银杏叶制剂,孙载明的一生都与中药结缘。从本期起,我们邀请孙载明教授入驻“茶座”,听他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

专家小传:孙载明,1931年出生,中国医学科学院主任药师、教授,《中华本草》编委,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曾任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用植物研究所实验药厂厂长,1990年获得“全国科技实业家”称号。

中草药,主要包括植物药和矿物药两大类,是一种特别神奇的存在。根据史料记载,中草药最早可追溯至远古。从秦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到今天,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我时常想,在这几千年的岁月长河中,我们的老祖宗、祖祖辈辈的中国人,是如何靠着它繁衍生息、祛治百病,创造了灿烂文明的?可以说,中草药,是中华文明的一部分,我们这些炎黄子孙没有理由不传承它、延续它。

闻着中草药味长大

我出生在1931年。当时国家内忧外患,内战烽火未熄,日寇又趁乱占据东北,数万万民众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的家乡,浙江绍兴的新昌县城也未能幸免于难,被日军的炮火轰炸过。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在战火中受伤,却找不到地方治疗、休养;又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生了本可以被治愈的小病,却因在流离失所中没有药治而丧命。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战火纷飞的岁月中度过的。

我父亲孙长木看到当时这种情景,果断放弃了家族一直从事的木材生意,和几位本家的叔叔伯伯一起,在新昌县城经营起一家药材行,这就是“孙协盛中药行”。家里经营的药材行,不仅在那个年代为当地的老百姓提供了活下去的希望,也让我得以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就能有机会接触到各种中药材,并爱上中医药。

家里既然要经营中药材生意,自然就需要有库房存放大量的中草药。但房间不够用怎么办呢?没办法,我父亲就把家里人住的房间当库房。当时,家里我排行最小,又是一个人住,东西也少,房间里还有不少空余之地。我的房间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存放药材的库房。自我记事起,我的床铺、书桌旁边,都放了成堆成堆的中药材,有白术、当归、党参、枸杞、胖大海……

虽然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这些药材都是什么、用来治什么,但日积月累,它们的味道慢慢就在我的内心生根发芽。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都是闻着房间里这些药材的味道,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在木床上辗转反侧、在月光下慢慢入眠……可以说,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和中草药结下了不解之缘,是这一生都没能解开的缘分。

学习中草药让我充实且快乐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各方面都稳定下来,开始稳步前进。数万万民众也得以摆脱战火侵袭,开始有机会进入校园学习知识、充实自我。我也有机会安静读书,于是中学毕业后我就主动跟家里提出,要到北京去学药。

当时,因受到战争影响,再加上父母年事已高,家里的药材行已经逐渐没落。几个哥哥姐姐早已成家立业,而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一直跟着年迈的父亲母亲生活。如果我要去遥远的北京读书,家里是无力承担我的学费、伙食费的。但我的内心总有一团火,“万一考上了呢?”就这样,告别了家人,我决然带着简陋的铺盖卷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原本,对于考试我是没抱太大希望的。但意外的,或许是凭借着小时候耳濡目染积累的一点点中草药知识,我考取了一个不错的分数,顺利地进入了学校学习。从此,开始了真正对中草药的系统学习。

到了北京药科学校后,我自知机会珍贵,拼尽全力想把专业学好。在课堂上、图书馆内、试验田里、实验室中,我一头扎进药科植物里,埋头苦学。裤子破了,没关系,缝补一下继续穿;冬天没有厚棉被,没关系,多拿几件衣服盖着就好了;北方的饭菜不太合口味,也没关系,能填饱肚子就好。

虽然条件艰苦,但我每天都乐呵呵的,胸中充斥着满足感。中草药领域的知识浩瀚繁杂,有的需要从书本上认真研读,有的需要从实验中慢慢证实,还有的则需要在实践中慢慢积累……每天学习新的知识、掌握新的药物、接触新的治病方法,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充实且快乐。

全身心投入研发推广

1953年,我从北京药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市卫生局药政处工作。最开始是做行政工作,但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而是更喜欢做药物研究,便心心念念地想要转岗。碰巧,1958年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招募技术员工,我立刻毛遂自荐,经组织同意后,转入了药物研究所。

在药物研究所,我重拾了中草药专业,正式开启了自己的药用植物研究生涯,一干就是25年。这期间,我从技术员做起,曾到西部支援建设,也曾到西南地区参与植物研究,去过西部山区、西南密林、海南岛的原始森林……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是非常美好的。在那个年代,我非常有幸能作为技术人员,用双脚去丈量祖国的土地,去探索这片土地上的药物植物。

20世纪80年代,一个新的时代到来,轰轰烈烈的市场化改革拉开序幕,亿万民众的生活改变了,国家进入腾飞阶段。研究所也开始了改革,我的人生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

虽然深知创业艰苦,我自己也更喜欢研究工作,但联想到我们在实验室中培育成功了很多中草药,但很多都仅限于实验阶段,药物卖不出去。为了真正将中草药推广出去,也为了不辜负领导的信任,我最终出任了实验药厂的厂长,开始艰苦创业。

要推广中药材,从哪里开始呢?当时,所里的西洋参引种研究已非常成熟,我提出以此为原材料生产药物滋补品——西洋参蜂王浆口服液。经过打磨研究,产品最终得以上市,没想到,它凭借着独特的滋补配方、良好的滋补效果一炮而红,还获得了不少奖项。后来,这款产品打入了国际市场,在美国、马来西亚等地受到广泛欢迎。我心中埋藏多年的让中草药走向国际的梦,就这样实现了。

从年幼时期闻着中草药入睡,到成年后选择将其作为毕生的研究对象,再到致力于中草药的推广……我这一生,都与中草药有着不解之缘,差不多一辈子都在做草药的研究、推广。可以说,研究和推广中草药是我毕生的理想。现在,我已到了耄耋之年,90多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但回望过去,我差不多可以说,这辈子我没有忘却“初心”,也算是圆了“中药梦”。(连载①。本文由本报记者牛雨蕾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