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课堂空座率高

受访专家: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  周忆军

本报记者 牛雨蕾

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不爱上课的学生。但不久前,某高校教授在网上撰文感慨,现在大学生缺课已是“普遍的经常性的”——2023年春季学期,他不点名的课堂出勤率可能不到50%。该教授的经历引发广泛关注,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周忆军从教20余年,对此颇有共鸣:“近几年,课堂上学生们的学习热情不断减弱,近2/3的人不断看手机,难以专心听讲。”为何大学生们越来越不爱上课了?

老师:学生沉默寡言,不如以前活跃

目前,周忆军在北大讲授三门新闻传播实务课,两门本科生课程,一门专业硕士课程。课上,他常分享自己此前担任制片人、主持人等的实操经历,还鼓励学生到讲台上分析展示课堂作业,因此他的课向来颇受欢迎。但近些年,他明显感受到学生们的变化:“上课时,所有学生都沉默寡言,对随堂提出的常识问题一问三不知。”为了和学生们多交流,周忆军每上一门课都会建立微信课程群,但通常只有他自己在群里发言。在他转发课程相关短视频时,同学们一般没任何回应。“不过,如果凌晨两点在群里发红包,会被瞬间抢光。只有这时,才会收到一连串表示感谢的动图。”周忆军忍不住感慨:“这与十年前热烈的课堂和活跃的群聊简直天壤之别。”

相比之前,课堂出勤率也下降了。对此,周忆军倒不甚在意,会在开课时申明“不喜欢此课和不喜欢本人的同学不要勉强来上课,安心找个安静的地方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保证期末作业能过关即可。”即便如此,仍有同学一边来上课,一边盯着电脑干自己的事。当然,如果出勤人数过少,周忆军还是会在下课时,请来上课的学生签名,并对缺席的学生扣分。有学生对记者透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缺席学生会找人代签,或下课再溜进教室签名。

北京某211大学大二在读的小方说,学生逃课有选择性。比如,高等数学、大学物理等必修课难度大,考试成绩又关系到评奖学金等,学生们都会认真上课。政治、英语等课程,大家就没那么认真了。“尤其是政治课,阶梯教室很大,上课的人也多。若不点名,一定一大堆人逃课。”北京某高校会计专业在读学生小韩说,有些专业课、有趣的课或对找工作有帮助的课,学生通常不会缺席。比如,自己班上很少有人缺席“高级会计”等核心专业课,对需要实操的战略课等积极性也较强,但枯燥的管理学课就有不少同学缺席。

学生:有些课“性价比不高”

事实上,“大学生不爱上课”的话题早已不新鲜。有人吐槽,很多知识以后根本用不上,而且企业招聘一般只看学校、不看成绩;还有网友觉得,一些老师上课纯属照本宣科,内容枯燥乏味且多年不变,与社会脱节。

一名在读博士研究生大松告诉记者,许多人会因升学和就业压力而“被迫”逃课。他大三下半学期部分课程就缺席了,因为当时在准备考研。由于考研时间在大四上学期,大部分考生都会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备考,忙着做题、上辅导班,有些“性价比不高”的课程只能缺席。据他了解,不少大三、大四学生还会因在校外实习而缺课。

在大学生逃课的归因中,授课质量常常占据首位。周忆军认为,准备一节精彩的课堂应有三个前提,一是有价值的研究所得,二是丰沛的知识信息,三是较好的口头表达能力。但他无奈地说:“这三点很少有老师能都满足。”目前,大学在招聘教授时,会首选满足前两个条件的老师,授课口才并未被重视。这意味着,教授常常以学术研究为重,不会考虑授课是否精彩。不过他认为,大学这种选人传统并非全然没道理:研究所得和知识信息很重要,能满足这两点已非常难得。“若一位老师在此基础上还有口才,那是学生们的幸运。”

在逃课或课上神游之时,学生们都在干什么呢?记者走访发现,部分人的时间被荒废,躲在宿舍打游戏、趁上课时间补觉、假装听课实则在赶另一门课作业……但随着传播媒介多元化,学生获取信息渠道变多,也有人会借机提升自己或发展爱好,如听网课考证、运营自媒体账号等。周忆军调侃道:“有学生做博主干得风生水起,教别人怎么学习,社交平台粉丝比我都多。”

“将大学课堂还给学生”

“当前,尽管不能说储备知识无用,但经验告诉我们,绝大多数知识都能在网上当即获得,且大部分知识都会渐渐过时。”周忆军认为,当下,大学最重要的是教授学生学习研究和实操方法,他主张“将大学课堂还给学生”。

有学生介绍,在周忆军的“广播电视案例”课堂上,他会要求大家通过小组作业,分析一个大热的广播电视传播案例,再轮流到讲台上展示。“案例都是自选的,我们组当时分析的是《乐队的夏天》,还有小组分析《心动的信号》。因为是自己喜欢的综艺,大家都准备得特别认真。”这名学生说,大家很愿意上这样的课,有些没选这堂课的同学还想来听听。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王洪喆也尝试“将大学课堂还给学生”。疫情期间,他曾布置一份撰写“家庭史”的作业,要求学生们利用居家上网课机会,通过访谈家人、查阅资料等,选定一位或几位家人,完成一篇自己家庭史的非虚构作品。不少学生在作业末尾写下了感受:“听家人讲述过去,很有趣、很奇妙,喜欢这种作业形式。”“因为这个作业,我与家庭和解了。”随后,王洪喆将学生的家庭作业编纂成书,于2022年出版。同时,部分学生的家庭史物件、作品还在北京做过展览。王洪喆介绍,他的这门课程还在继续:“学生们正尝试在网上搭建元宇宙展览馆,将一个个家族故事还原成生动场景。”对此,有学生称,“实践出真知”,这种学习方式脱离了枯燥的书本,“作业成书、进展让我有了成就感,也更有兴趣、有动力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