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原院长、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原主任  王克安

北京市朝阳医院原副院长  沈雁英

本报记者  施  婕

规劝吸烟者戒烟，医生是最佳人选。受专业知识背景、榜样作用、工作性质和社会舆论影响力等影响，“戒烟禁烟，医者先行”成为控制烟草流行及开展戒烟工作的重要一环。但现实情况是，我国医务人员吸烟率较高。2015年调查发现，仍有43%的男性医生吸烟。今年以来，“医生在药房抽烟”“心肺科医生抽烟接诊”等事件频发，引发舆论关注。医生难道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为什么还在吸烟？

一边劝患者戒烟，一边自己抽个不停

一个工作日下午2点，上海某三甲医院胸外科王医生已完成1台大手术、3台小手术。在等待下一台手术的间隙，他迫不及待地赶去洗手间，深吸几口烟以振奋情绪，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我怎么会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王医生坦言，自己在手术台上亲眼见过很多“被烟熏黑的肺”。可20多年来，他一边劝患者戒烟，一边自己“抽个不停”已成为常态。一来，外科手术压力大、强度大，吸烟能在短时间内起到提神作用；二来，现在几乎每天要抽一整包烟，实在戒不了。

“外科医生是医生中吸烟比例最高的群体，其中骨外科吸烟率占比居首，约有三成。当前，尽管绝大多数医院都在积极推进建设无烟医院，但医生们在医院抽烟的情况仍存在。”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原院长、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原主任王克安表示。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医务人员吸烟率超30%，男性医生吸烟率高达56%~60%。2004年，王辰院士控烟团队率先在国内探索建设无烟医院，将控烟工作重点放在医务人员上，并实施一系列控烟措施。首批来自20个省的41家医院参与无烟医院创建试点后，14个月就将男性医务人员吸烟率从43.1%降至34%。但目前，我国医务人员吸烟率仍较高。

记者采访发现，当前我国医生吸烟情况存在地区间差异。据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骨科医生林红观察，该院外科医生吸烟率约有两成；医生在院内抽烟比较少见，烟瘾大的医生有时会去院外抽两根。相比之下，西南地区县级医院医生吸烟情况更为常见。云南省昭通市一家县级医院医务人员向记者透露，该院可能有一半医生吸烟，外科医生抽烟率更高；部分年轻医生在医学院就读时，就染上了烟瘾；外科护士中也有不少烟民。这位医务人员称：“虽然医院有‘禁烟令’，但管理不严，执行也不到位，有的医生躲在厕所或值班室抽烟。只要医生不在患者面前吸烟或不被投诉，医院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吸烟医务人员的戒烟意愿也较低。南京某三甲医院感染科张医生对记者说，几十年来，她身边仅一位医生成功戒烟。当时，这位外科医生怀疑自己因吸烟导致喉癌，才下决心戒烟。“现在，每次看到他拼命嚼口香糖，我们就知道他的烟瘾又犯了。”

不少医生也存在侥幸心理

医生比普通人更清楚吸烟的危害，为何还会“明知故犯”？一项针对医生吸烟原因的调查称，57%的医生吸烟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其次是人际交往需要和个人习惯，分别占比38%和27%。2018年发布《中国医师执业状况白皮书》显示，仅14.43%医师的工作时间在法定时间内，这意味着他们休闲放松时间较少，外科医生还要面对手术压力和风险，使抽烟成为便利的“解压”途径。另外，不少医生存在侥幸心理。有的医生认为掌握了专业知识和技术，能掌控自身健康状况；有的医生会拿个案代替共识，认为有些烟民健康状态尚佳，对吸烟危害缺乏警惕。

从更大视角来看，我国控烟力度还需加强，不同城市控烟情况差异较大。我国现在没有专门的全国性控烟法规。2022年一份报告显示，我国4个直辖市、22个省会（首府）城市出台了专门的控烟地方性法规或规章。但有专家指出，我国已有的地方性控烟法规与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相比存在较大差距，在执法力度、控烟范围等方面仍有不足。

“吸烟有害健康是公认的事实。当烟从口入，经过喉咙、气管、支气管，进入血液，将从头到脚伤害健康。”北京市朝阳医院原副院长沈雁英说。《中国心血管医生戒烟干预共识》明确表示，医生吸烟率的下降，将带动整个人群吸烟率下降。沈雁英说：“医生吸烟会影响医生群体形象，甚至影响健康中国的推进。”

持续推进“无烟医院”建设

近些年，我国在促进医生戒烟方面发布过多项规定，包括《关于2011年起全国医疗卫生系统全面禁烟的决定》《关于进一步加强控烟履约工作的通知》等，明确要将工作人员戒烟纳入医疗卫生机构管理规定，鼓励和帮助吸烟的医务人员戒烟。

同时，各级医院也在加大院内控烟力度，促进医生戒烟。《中国社会医学杂志》2021年发文称，北京某肿瘤专科医院自2010年起就全面推进建设“无烟医院”，举措包括定期举办控烟知识与吸烟危害健康讲座；设置控烟监督员，义务承担医院、科室控烟监督管理工作；将医务人员吸烟情况与科室绩效、评优挂钩等。

“烟草依赖是一种成瘾性疾病，医生不但不应吸烟，还应劝导患者戒烟。”王克安说。对此，两位专家提出四点建议。一是，医院必须将“无烟医院”准则落到实处，加强监督；可把“医生禁烟”写进医务人员守则，作为考核内容；加强对医生的宣传教育，打消其侥幸心理，让他们深刻知晓吸烟危害。二是，医院积极创造有利于医生戒烟的环境，可通过本院戒烟门诊助医生戒烟，并采取一些激励措施，如减免其戒烟医药费、表扬成功戒烟者等。三是，医生可多发展健康的爱好解压，如运动、听音乐等；平时多与家人朋友聊天，劳逸结合。四是，将戒烟纳入医学院学生必修课，或将烟草控制内容编入医学新生手册，通过教育未来的医务人员，将吸烟恶习扼杀在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