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首都国医名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妇科、中西医结合主任医师  吴育宁

本报实习记者  钟财芬

孕育本应是顺其自然的事，但现代女性不孕不育正呈高发趋势。根据第三届中国人口与发展论坛公布的调查数据，2015年女性终身无孩率为6.1%，2020年接近10%。中医对不孕不育的论述由来已久，早在商末周初，《周易》就有“妇三岁不孕”的记载，率先提出了不孕病名及年限界定。后期，中医历代妇科医家专著也对不孕症多有专门阐述，在治疗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如何利用中医优势缓解现代女性不孕难题？本期，《生命时报》特邀77岁的首都国医名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妇科、中西医结合主任医师吴育宁教授，请她分享多年临床诊治不孕症的心得。

多种因素致不孕高发

从中医上讲，不孕不育属于妇科常见杂病，指同居一年欲孕而不成，还包括复发性流产、反复植入失败等疑难病。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现为北京大学医学部）的吴育宁教授是江苏南通人，从事了53年妇科临床工作，见过很多孕育不顺的患者。她们有的常年怀不上孩子，或者怀了也留不住，尝试西医试管婴儿同样无果。“辗转多方求医后，这些患者把期望寄托在中医上，到了门诊叙述病情时眼泪就往下掉。受无后为大思想的影响，不光是农村女性，很多城市白领也哭诉说，‘再怀不上就要离婚了’。”同为女性，吴育宁教授理解这些患者的难处与委屈。“我希望自己能发挥一名妇科医生的专长，帮助这些女性同胞们解除不孕带来的痛苦和焦虑，早日圆她们的孩子梦。当前我国新生儿减少，出现人口负增长，我有这个责任为民族健康繁衍出力。”在吴育宁教授看来，现代女性不孕率升高，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女性因受教育年限拉长，或受职业、经济条件等方面影响，推迟结婚和妊娠。从生育角度来说，女性大于35岁即为高龄，卵巢储备功能降低，卵子减少且质量下降，容易引发染色体不分离，导致不孕和流产。统计显示，胎儿染色体异常和先天畸形风险，小于35岁的孕妇低于1%，35~39岁孕妇增加至近4倍，40~44岁孕妇提高至近10倍。

其次，随着性观念改变，现代人对待性生活的态度相比以往有很大不同，容易由避孕不当或性生活不严谨引发不孕问题。一方面，部分人多次人工流产。人工流产容易造成盆腔炎症和输卵管阻塞，多次刮宫会导致子宫内膜过薄、宫腔粘连，吸管操作也易导致经血逆流入盆腔引发子宫内膜异位症。吴育宁教授提醒，“人流手术是逆生理过程，会消耗和打击女性肾精肝血，同时可能由刀刃损伤导致血瘀阻络，从多方面招致不孕。”另一方面，部分女性性知识储备不足，过早开始性生活，容易引发感染；或频繁更换性伴侣，招致衣原体、支原体感染等性传播疾病，造成病原体通过宫颈口直接入侵输卵管破坏黏膜和纤毛功能，引发输卵管性不孕。

此外，健康观念不足以及生活习惯不当也是现代人不孕不育高发的诱因。吴育宁教授观察发现，很多人忙于学习工作，忽略自身健康，例如，对月经失调不够重视，未及时就医，后期可能出现排卵问题引发不孕。与此同时，现代人熬夜、缺乏运动、饮食偏嗜、过度减肥、抽烟、酗酒、偏好浓咖啡等现象很普遍，也会对生育造成影响。

中西结合、审因治疗是良方

女性不孕大体可分为排卵障碍和盆腔因素。吴育宁教授介绍，排卵障碍包括了无排卵，如高催乳素血症、多囊卵巢综合征、早发性卵巢功能不全等生殖内分泌疾病；以及虽有排卵但成熟卵泡较小，黄体不健全、黄素化卵泡未破裂等。盆腔因素则常见输卵管阻塞，宫腔粘连、内膜过薄，以及子宫内膜异位症等。其中子宫内膜异位症因异位内膜的定期出血引起的盆腔粘连、囊肿等以及免疫因素可导致排卵、输卵管功能、受精、黄体及子宫内膜多个环节改变，从而造成40%左右患者不孕。除了排卵障碍和盆腔因素导致的不孕，也有部分患者男女双方检查都正常，但无法成功受孕，属于不明原因性不孕。

吴育宁教授表示，从中医角度来说，排卵障碍多与肾虚精血不足有关，也常合并兼杂证；肾虚又需区分是肾阴虚还是肾阳虚。盆腔因素则以肝郁气滞、血瘀阻络为主。临证需通过舌脉判断，吴育宁教授举例：“若患者表现为白带多、色黄，舌苔黄腻，则为湿热下注，不孕可能与湿热瘀阻或炎症相关。”

随着不孕症增加，辅助生殖技术日益普及，试管婴儿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甚至很多人在查出不孕时将之视为“救命稻草”。吴育宁教授表示，试管婴儿对于女性双侧输卵管阻塞、高龄不孕，男性少弱精和性功能障碍等通过常规治疗无法妊娠者，是解决生育问题的最有效手段。但践行中却常见一种错误认识，有的夫妻以为试管婴儿是最快的妊娠方法，坚决要求先做试管，没成功后才转而找中医。这不仅浪费了精力和钱财，还经受了不必要的超促排卵和胚胎移植痛苦，导致肝郁血瘀，加重病情。如果不符合试管婴儿适应证，通过这项技术治疗不孕并不占优势，本身肾阴肝血不足者，反而会因超促排卵面临生殖细胞质量下降；各种高剂量激素还可能影响卵子、子宫内膜功能，进而影响试管成功率。

临床发现，很多患者有胚胎质量和子宫内膜情况都好，但是植入失败的问题。中医发现，这些患者多有舌质嫩红无苔，或舌苔厚腻，或瘀点瘀斑，或脉搏沉细无力等表现，分别表明存在肝肾阴虚内热、湿热瘀阻、肝郁血瘀、精血亏虚等问题。“这些病症均会影响到卵泡质量及胚胎着床，即使勉强妊娠，也可能由于热迫血妄行而出血，肾精阴血不足、瘀血阻滞等，无法提供营养支持胚胎生长而致流产。”吴育宁教授表示，中医能通过全面调节阴阳气血平衡、填精滋阴养血、疏肝解郁、活血化瘀、疏通经络等，提高妊娠率。

吴育宁教授表示，中医辨证论治中，还需借助西医，明确不孕原因，对症治疗。若是排卵障碍，多偏重于调节肾的阴阳平衡，以达到肾精肝血充足，提高卵子和内膜质量，使黄体健全；若是输卵管问题，则更多偏向于活血逐瘀、松解粘连，疏通输卵管；若是子宫内膜过薄，基底层破坏，要益肾填精与逐瘀通络同步进行；若是子宫内膜异位症不孕，中医更是有极大长处，可服用中药一边控制子宫内膜异位症的症状体征（如痛经、囊肿），一边促进生育力提高。

“辨明不孕不育病因是提高疗效的法宝。” 吴育宁教授总结了她的治疗经验：对于原发不孕、男方精液检查基本正常者，可以中药治疗，并依据基础体温、超声监测判断排卵和黄体情况，再决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方向。对于有自然流产史，特别是复发性流产者，必须暂时避孕，在中医调理同时开展系列检查，排除抗磷脂综合征、免疫异常等疾患，确保患者排卵、黄体达标后再试孕。对于试管婴儿，按调节期、月经期、降调期、促卵期、取卵期、植入期、保胎期等，采用不同中医治疗原则。对于疑难病例，除了口服中药，还可通过药膏贴敷、中药离子透入等外治方法，提高中药的吸收和效力，提升不孕治疗效果。

好状态更利于助孕安胎

“现代女性对不孕率高发趋势要有所警醒。”吴育宁教授表示，若有生育打算，应提早注意，避免陷入误区，导致后期想怀孕而不得。第一，尽可能在35岁前妊娠，考虑到家庭经济能力，30~35岁女性也适宜孕育，一旦超过35岁，孕妇及胎儿面临的风险都将增大。第二，不准备妊娠者一定提前采取避孕措施。人工流产手术只是避孕失败的补救措施，对人体损耗较大，应尽量避免。第三，月经失调，及有流产、宫外孕等不良妊娠史者应尽早进行中医妇科调理。

如何调理身体状态以助孕安胎，吴育宁教授给出以下几点建议。

规律作息。起居规律，晚上10点半前入睡最好。年轻女性卵巢早衰与她们经常熬夜密切相关，会影响重要脏器修复。肾主精、肝主血，若肾精肝血消耗大于再生，将无法保证卵子和内膜质量。

适宜饮食。蔬果、高蛋白对于维持人体健康非常重要，但吴育宁教授同时提醒，应根据自身体质选择适合的饮食。比如，羊肉性热，对于脾肾阳虚者是大补，但对阴虚内热、湿热瘀结的女性来说，越吃热可能越严重，进一步烧灼肾阴肝血，引起月经先期、异常子宫出血、经量过少等，导致不孕可能性增加。女性一生“经孕产乳”，伤阴耗血，以阴血不足为主。莲子、山药、百合、银耳等性平或微凉食物，有益肾健脾、宁心安神的效果，可酌情多吃。

调节情志。大多不孕不育者日常焦虑烦躁，中医诊为肝郁气滞。若不及时调整，不但会引起气滞血瘀，影响盆腔血液循环，还会郁久化火、烧灼阴血，影响卵子和内膜质量。每天适度、规律运动是释放压力的重要方式，有利于气血流畅、心情舒畅。同时寻求中医调节，身心同治，使精神饱满，从而改善体质，增加信心，提高生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