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岐黄学者、中日友好医院中西医结合肿瘤内科主任医师  贾立群

本报记者 张健

目前，我国恶性肿瘤总发病率居高不下，每分钟就有8人确诊。尤其食管癌、胰腺癌、肝癌等高致死率癌种高发，使恶性肿瘤五年生存率相对偏低，只有43.7%。癌症也是一种老年慢性病，随着社会老龄化的加速演进，今后恶性肿瘤发病率将会不断增长。从事临床肿瘤防治40年的岐黄学者、中日友好医院中西医结合肿瘤内科主任医师贾立群教授表示，中医在肿瘤预防、癌前病变治疗、肿瘤并发症防治以及肿瘤康复方面具有独特优势，中医在肿瘤防治中全程介入，才能更好地遏制住恶性肿瘤高发趋势；中西医结合才能让患者得到最好的治疗。

立志从事肿瘤防治

贾立群是辽宁鞍山人，1979年，他考入辽宁中医学院（现为辽宁中医药大学）学习中医学，除了诵读中医经典，还要学习西医基本的诊断、生化、病理、内外科知识。上世纪80年代，我国恶性肿瘤发病率还不高，但因诊治手段的局限，致死率很高，令人“谈癌色变”，恶性肿瘤也因此成为当时国内外医学界普遍重视并想要攻克的难题。通过强化学习和实习，贾立群预感肿瘤学是未来国际关注的重大疾病，并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研读了张代钊教授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癌症》等相关肿瘤学书籍后，决定报考肿瘤方向的研究生。但受时代影响，贾立群1984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辽宁鞍钢曙光医院，这是一家治疗肿瘤的综合医院。巧合的是，同年中日友好医院开院，张代钊教授从广安门医院调任该院负责创建中西医结合肿瘤科，1986年，贾立群报考中日友好医院研究生，并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中西医结合肿瘤专业，跟随张代钊教授学习。

毕业后，贾立群留在中日友好医院中西医结合肿瘤内科工作，2008年起任科主任、学术带头人。1994年，贾立群到日本国立东北大学加龄医学研究所当访问学者，学习肿瘤分子生物学等国际前沿的肿瘤防治理论和研究方法。此后，还跟随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中日友好医院首席专家李佩文攻读博士学位，拜国医大师朱良春为师。中西医并重的教育背景，为贾立群从事中西医结合防治肿瘤奠定了理论基础以及中西医结合的临床思维。在多位名师学术经验基础上，结合临床实践，贾立群逐渐形成了以“扶正祛邪”为核心，强调“平衡归元、辨舌抗癌”的肿瘤防治学术思想。

痰、湿、瘀、毒、虚是致癌主因

恶性肿瘤是一类病因复杂、可以在人体全身各系统各部位发病的严重疾病，症状变化多端，表现不一。古代医家对恶性肿瘤有较为丰富的记载，但命名不统一，或曰积，或曰块，或以肿瘤出现的症状命名，还没有形成完善的治疗体系。经过近现代医家的整理，最后形成统一认识，认为痰、湿、瘀、毒、虚是恶性肿瘤形成、发生、发展的五个主要病因病机。

虚，即正气亏虚，脏腑功能失调，不能制止邪气的致癌作用。内虚后，瘀血、痰、湿等病理产物就可能由此发生。随着人均寿命不断延长，老年人随着衰老不可避免会出现正气虚弱，使得老年人恶性肿瘤发病风险增高。痰、湿、瘀、毒是恶性肿瘤发生的外在因素，痰和湿都是由水湿津液代谢障碍所形成。痰与现代人的饮食不节有很大关系，过量摄入红肉、暴饮暴食、饮食不均衡等都是引发痰凝的重要因素。湿与人们长期缺乏运动、久坐不动、贪凉关系密切。瘀，主要是气血不通，包括气郁。气血运行于脏腑经络、四肢百骸之中，如气滞不畅，瘀血不行，痰凝不散，日久均可成瘤。特别是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很容易出现肝郁问题，引发气血不畅。毒，指外界的致癌因素，包括空气污染、饮用水等致癌环境因素的暴露，增加了患癌风险。

基于对恶性肿瘤病因病机的认识，中医防治肿瘤的核心原则就是“扶正祛邪”。贾立群强调，治疗要做到扶正不留邪、祛邪不伤正。一味扶正，不能把肿瘤祛除，就是养虎为患；一味祛邪，不顾护正气，肿瘤没了，人体也可能衰竭。在此主导思想下，贾立群形成了两大临床诊疗特色：一是外治法治疗肿瘤并发症；二是“辨舌三法”防治肿瘤。

“通络解毒”治肿瘤并发症

随着放化疗、靶向药物、免疫治疗等抗癌手段在临床的广泛应用，患者在获益的同时，也出现了癌性疼痛、恶性胸腔积液或腹水、周围神经病变、手足综合征、放射性皮肤损伤等肿瘤并发症，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贾立群提出“毒损脉络与脏腑”是所有恶性肿瘤并发症的核心病机。毒，主要是放化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等造成的药物毒性及癌毒。例如，放疗的热毒损及脉络，就会引起疼痛；化疗药毒会导致神经性损伤，出现肢体麻木、感觉异常及手足综合征等；损及骨髓，可能引发骨髓抑制；损及脾胃则会消化不良。针对恶性肿瘤并发症的核心病机，贾立群确立了“通络解毒”的主要外治原则。

外用中药经由皮肤吸收，使药力直达病所，有效避免了对胃肠道破坏及肝脏“首过效应”，进而减少不良反应的发生。中医认为，“外治，通即是补”。贾立群偏好使用温通类药物，如桂枝，有很好的透皮性。其中，恶性胸腹水和肝癌疼痛的外用制剂“消水Ⅱ号膏”和“痛块消乳膏”均为中医肿瘤外治法的首创，并转化为院内制剂。针对难治并发症，贾立群在国内率先开发了通络散浸法、溃疡油涂法等中医外治技术。临床实践也证明，中医外治技术对肿瘤并发症的疗效显著。例如，痛块消乳膏贴敷法治疗中重度骨转移疼痛在达到同等镇痛疗效的同时，较对照组吗啡用量减少30.13%；对尚无有效治疗的周围神经病变、手足综合征、口腔黏膜炎等难治并发症，中医外治法有效率达75%、87.88%和95%。

临床中，贾立群很善用虫类药，虫类药为血肉有情之品，多有活血破坚、化痰散结及解毒抗癌的作用，是中医治疗肿瘤的常用药。虫类药不局限于内服，还可外治，比如外敷、泡洗、涂抹等。例如，僵蚕、露蜂房治疗女性乳腺结节、甲状腺结节有很好的疗效。

通过舌象精准辨证

恶性肿瘤与糖尿病、冠心病等慢病一样，都是由于长期生活方式改变或内在生物机能改变而引发。舌象作为人体健康的晴雨表，能在恶性肿瘤发生的早期就有相应变化，从舌象辨证能精准、客观反映痰、湿、瘀、毒、虚在恶性肿瘤发生发展过程中的变化，从而针对性防治肿瘤。

癌前病变阶段，通过“辨舌归元”，重塑人体阴阳平衡，预防癌症发生发展。对肺小结节、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及胃黏膜肠上皮化生等癌前病变，通过舌象就可辨别患者的寒热虚实等情况，从而针对性调理治疗，改变发病土壤，预防肿瘤发生发展。例如，舌体瘀斑及舌体颜色偏红是食管癌癌前病变、早期癌的危险舌象，诊断特异性为80.35%，可用“温通敷贴”，药物组成为当归、红花、川芎、桃仁、三七等，黄酒调，贴敷于膻中、肺俞两穴处。

癌症治疗阶段，通过“辨舌抗癌”精准治疗肿瘤，调志祛邪。此时，恶性肿瘤已经存在，要通过舌象把患者的邪气特性辨识清楚，针对性调节肿瘤微环境。例如，肿瘤患者中，腻苔偏多，尤以晚期为甚。白腻苔多因饮食贪凉，化为寒湿，积聚于内。调治方面，多以阳和汤、小建中汤加减，针对不同疾病加用相应药物。

肿瘤康复期，通过“辨舌扶正”预防复发转移。恶性肿瘤根治后，患者会出现阴虚、阳虚、脾虚、肾虚、肺气虚等各种情况。此时要通过辨舌象扶助正气，预防肿瘤转移。

此外，对于晚期患者，也要以扶正为要，以改善病人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例如，放化疗后，患者舌苔出现红绛光剥，多为元气亏耗，此类患者病情多愈后不良。针对剥脱苔情况，要以滋补气血为主，可用炙甘草汤益气养阴。同时，还可用银耳、大枣、玉竹熬粥食用，辅助治疗。

用好中西医组合拳

根据肿瘤发生的阶段和病人个体化差异，中西医结合更能发挥治疗优势。中西医组合拳，总比一根手指头有力量。特别是对于一些高龄肿瘤患者，失去了西医治疗条件，中医也可以起到治疗作用。贾立群提醒，有的老年朋友得了肿瘤后不想做放化疗、靶向治疗，这是不对的。适合西医治疗的时候，一定不能放弃。如果能找到靶点，找到靶向药物，对病人来说非常受益。

防治肿瘤，一定要加强预防，甲状腺结节、肺结节、乳腺结节等的发生都与人们的生活方式、情志、环境有很大关系。贾立群教授建议：1.饮食均衡、规律，少吃红肉、烧烤、煎炸食品。2.避免吸烟，包括电子烟和二手烟。3.保持心情舒畅，避免压力过大。4.加强运动，运动能强体质，还有抗癌效果。5.远离环境污染，尽量减少各种致癌因素的暴露。6.定期规律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