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积水潭医院中医正骨科副主任医师 句朝晖

有位60来岁的女士在女儿陪同下来我院看脚疼。她衣着朴素，不善言辞。她女儿说，母亲帮着带孩子，双脚疼痛很长时间了，行走或站立很短时间就疼痛加重，都没法出去散步了；在当地医院用了各种疗法都没有效果，最后医生建议手术。我检查了患者的双脚，发现是严重的扁平足，还伴有拇外翻，前脚掌下面的胼胝（俗称老茧）又硬又厚。

我说：“你母亲是严重扁平足，可以暂时不考虑手术。足部手术要特别慎重，如果医生经验不足，手术设计不好，做了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行走困难。”患者和她女儿边听边点头。

我接着说：“目前对患者来说最好的选择是配一副足部矫正鞋垫，将塌陷的足弓撑起，分散应力。这样虽不能治愈，但能缓解行走、站立时的疼痛，让她能正常生活，至少能买菜做饭、带孩子，还能出去遛弯儿。但这种矫正鞋垫制作费用比较高，大约要两三千元，而且不能报销。”

这位母亲听完后果断拒绝，站起来就走，女儿劝说了几句，她也不听，说“不治了”。也许她觉得一副鞋垫那么贵，根本不值这些钱。究竟是鞋垫不值，还是她的脚不值呢？   

脚是保证人类正常生活和工作的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它能帮助你站立和行走，如果不能站立行走，整体的健康水平就会大幅度下降，患心血管疾病的风险也会上升。如果一副鞋垫能帮助你恢复正常生活，我觉得这点付出还是值得的。但病人可能有不同的理解，作为医生，我们也只是提出治疗建议，决定权在病人的手中。也许哪天她真的忍受不了了或许会考虑，也许她就是期待病会慢慢缓解……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想。

无独有偶，一位70多岁的严重膝关节骨性关节炎女患者来看病。她行走非常困难，一瘸一拐的很痛苦。检查发现，她膝关节肿胀明显，是急性滑膜炎。我说：“您这是骨性关节炎伴滑膜炎，一要休息，二要吃药来消炎消肿止痛。”患者说：“你就开点外用药吧，口服药我肯定不吃，副作用太大了，我受不了。”

我说：“那这疼痛和活动困难您受得了？药物能帮助您缓解疼痛，减少痛苦，让您能起床、上厕所，或者简单地做点饭，至少也能睡个好觉。否则您只能卧床休息，还需要家人的照顾。”病人说：“那我也不吃，我能忍！开两盒膏药就行了。”患者一瘸一拐地走了。

在骨科领域，很多疾病很难治愈，大多数患者又没到需要手术的程度，这种情况下医生的主要职责就是帮助患者解决痛苦，缓解症状，恢复自我独立生活和工作的能力。包括颈椎病、腰椎病、关节炎、筋膜炎等，首先要改变生活和工作方式，调整姿势，适当运动；如果症状加重，就适当休息，配合口服药物或物理治疗等缓解症状。像腰椎间盘突出症和骨性关节炎这些病，即使不治，疼痛症状也能逐渐减轻，就是时间比较长，患者很痛苦，不能正常生活和工作。但是，现在生活、工作压力那么大，谁能休息那么长时间呢？即使不上班，不也需要别人照顾吗？疼痛让人痛苦、焦虑、抑郁、注意力不集中，影响人的思考、记忆和睡眠，既然有药物或方法能帮助缓解，即使是从独立生活的角度来说，也是值得的。即便这些药物有些副作用，医生也会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加以考虑的。

面对患者的疾患，医生做出诊断并提出治疗建议，但是否接受，决定权还是在患者手上，医生不能代替患者做决定，即使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也不行。

有这样一个病例，有位患者受了外伤，一只手的大拇指做了截指。手一半的功能要靠大拇指，没有大拇指是比较严重的残疾，握捏的动作都不能完成，严重影响生活质量。通常情况下，医生会选择将大脚趾切下来移植到拇指的位置上，来行使拇指的功能，毕竟手比脚要重要得多。但那位主刀医生觉得早晚也要移植，没经过患者同意就直接做了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结果患者把医生告了，因为大脚趾没了，影响他走路。 每个就诊的患者情况不同，受教育程度、认知水平、经济能力等都会影响其对疾病和治疗的理解。医生本着职责给出建议，接受与否的权利在患者，彼此坦诚是相互理解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