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期刊中心主任 董燕萍
话说在古典名著《三国演义》中,“神医”华佗总共出场了两次。
一次是在第七十五回,关云长手臂中了毒箭,华佗不请自至,称因闻将军乃天下英雄,特来医治。华佗看了之后,说:“毒已至骨,需用刀刮骨,但恐君侯惧耳。”关公的回答是:“任汝医治。吾视死如归,有何惧哉!”于是,一边是华佗手持尖刀,切开皮肉,用刀刮骨,悉悉有声,血流盈盆,见者皆掩面失色;一边是关公虽汗流如注,仍饮酒食肉,谈笑弈棋,神色如常。最终华佗手到病除。医毕,关公设宴款谢,赠金百两,华佗亦坚辞不受。神医、名将惺惺相惜,互敬互重,传为千古美谈。
另一次是在第七十八回,曹操因宿疾头风病发作,痛入骨髓,诸医束手无措。近臣华歆力荐华佗,星夜入诊。华佗说:“病根在脑袋,枉服汤药,需先饮麻沸汤,然后用利斧劈开头颅,取出风涎,方可除根。”曹操大怒道:“汝要杀孤耶?”遂急令拿下,囚禁追拷,一代名医冤死狱中。华佗死后,曹操病入膏肓,无人能医,一代枭雄撒手人寰。
纵观华佗与关羽、曹操之间发生的故事,事实上反映了医患关系的两种状态——前者融洽,后者冲突。
华佗与关羽赤诚以待,互相钦慕敬重。医生竭力救治,病人全力配合,留下传世佳话,成为医患关系的典范。建立和谐医患关系最根本的基石是“信任”二字,病人绝对信任医生,是对医者的尊重和对其医术的高度认可。并且,这种信任在无形中会起到不可低估的心理治疗作用,对恢复健康大有益处。医生若心系患者,平等待人,无私心杂念;救死扶伤,大医精诚,不贪功谋利;厚于德者仁于心,博于学者精于艺,则医德双馨,终成大器。
以现代医学心理学角度分析,曹操属于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他有句“名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此类人生性多疑,主观性强,过分敏感,从临床的角度来说就是“依从性差”。加上书中的第二十三回提到,御医吉平以治病为由,试图毒杀曹操为国除害,事败后慷慨赴死。此事更令曹操杯弓蛇影,对医生失去基本的信任。
虽然华歆推荐华佗时,讲了很多民间关于他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奇闻轶事,曹操还是半信半疑,待听华佗说要开颅,便认定“汝必与关公情熟,乘此机会,欲报仇耳”。他不听众臣劝谏,不分青红皂白加以猜疑,“此人欲乘机害我,正与吉平无异!”曹操讳疾忌医,滥杀无辜,致使千古名医华佗含冤而死,而他自身也痛失治疗良机,可谓害人害己。
笔者也曾想,因曹操被世人视为“国贼”,皆痛恨之,华佗虽然从医者的人道主义出发,大胆提出了根治疾病的有效方案,但厌其为人,对曹操的态度较之对于关羽,或许可能缺少了些许关心和耐心。
据《三国志》记载,华佗“为人性恶难得意”,意思就是他的个性较强,不太善于与人相处,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情商较低。针对曹操的心理和性格特征,华佗在“术前谈话”时,没有加以心理疏导,详尽解释病情变化,说明治疗方案的合理性和风险点,反而端出了关羽,“大王曾闻关公中毒箭,伤其右臂,某刮骨疗毒,关公略无惧色;今大王小可之疾,何多疑焉?”当时蜀魏对立,此言无疑是火上浇油,由此招来杀身之祸。
诚然,《三国演义》中的医患关系有其时代的局限性。华佗虽被视为中医外科学和麻醉学的创始人,但由于古代缺乏先进的医疗仪器设备,只能凭借望、闻、问、切的传统手法来诊断病情,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诊断依据。古代名医大多源自家传,独立行医,没有当今之学术交流,无法形成专家共识、指南和循证医学,再加上三国鼎立的政治因素,华佗即便冤屈亦百口难辩。
华佗的故事使我们认识到,作为一名合格的医务人员不仅要有过硬的专业素质,还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人际关系协调能力,处理医疗事务才会得体周全,富有人情味又不失原则。尤其当碰到“难缠”的病人时,多一份理解和关心,多一些策略和技巧,再加上快速准确地诊断病情、有效制订治疗方案,就能取得对方的信任、配合和支持,不少医疗纠纷就可以避免和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