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上海梅奥宠物医学中心院长 万健军
壹心宠物创始人 玲 珑
天津昌朋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郭 岩
本报记者 虞 晔
从看家护院到情感慰藉,宠物已成为不少家庭的重要成员。然而,有不法商家瞄准了养宠人愿为“毛孩子”花钱的消费心理,用发霉玉米、羽毛粉等原料以次充好制作“毒粮”,牟取暴利。由于这类劣质产品售价很低,不少已成为销售“爆款”。
黄曲霉素严重超标
记者在电商平台搜索“宠物粮”,直播间里,主播卖力吆喝着“10斤23块钱”的宠物粮,宣称“可解决爱宠所有需求”,包括呵护肠胃、柔顺毛发、紧实肌肉、减缓口腔异味和明亮双目,店内在售的一款宠物粮已有20多万销量。虽标榜“伴有30%以上的牛肉粒”,但详情页面内并未列出配料表,当记者向商家索要时,客服以“内含新鲜牛肉、优质蛋黄、天然蔬果和鱼油,卖得很好,不吃包退”的话术搪塞,始终没有提供。在评论区,已有不少购买者反馈宠物食用后拉软便甚至呕吐,但商家并未给予回应,直播间仍如火如荼。
去年,陈女士在电商直播间购买了一款“高性价比”狗粮。刚换上这款狗粮后,自家宠物狗便出现软便,粪便中还带着未消化的颗粒。陈女士以为是换粮的正常表现,没有太过在意。但食用一段时间后,情况不仅没有改善,宠物狗的精神头逐渐变差,还开始呕吐、腹泻。陈女士立刻带着狗去医院,结果检出白细胞计数增加,粪便检出沙门氏菌阳性,最后诊断为胃肠炎合并黄曲霉素中毒,通过注射消炎针并服用护肝药,情况才逐渐好转。
仔细排查喂养中的各种细节,陈女士开始怀疑那袋狗粮,立马将剩下的狗粮送去第三方机构检测,同时保留狗的呕吐物、粪便作为证据。不出所料,这款狗粮内的黄曲霉素B1含量达35微克/千克,远超10微克/千克的国际标准。等到陈女士想去直播间讨个说法时,却发现该直播间早已“跑路”,维权无门。
“劣质商家没有底线”
壹心宠物创始人玲珑已在业内工作十几年,她告诉《生命时报》记者,宠物粮的生产门槛相对较低,劣质商家更是没有任何底线。她向记者仔细介绍了狗粮的分级。
大部分正规宠物粮的成分表里有肉粉,质量最佳的肉粉是把鲜肉烘干后研磨成粉,其次是用冷冻肉加工制成,也有产品会混合内脏、淋巴,长期食用可能引发慢病。“最差的劣质粮是把养鸡场刚孵化的公鸡制成肉粉,由于鸡的指甲和羽毛中含有丰富的角蛋白,质检结果可显示‘高蛋白质’,但这些蛋白无法被宠物吸收。”
“劣质肉粉没有肉香味,不良商家会添加大量诱食粉,让主人以为宠物吃得很香。”玲珑表示,更恶劣的是,有些商家甚至在宠物粮里掺杂纸皮、黏土增加重量,又害怕宠物在食用后出现腹泻,被养宠人“找上门”,他们还将国家允许添加的蒙脱石(有止泻功效)含量从0.2%提高至5%。
一位业内人士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假设一款狗粮标榜成分有30%鲜牛肉(非肉粉/骨粉)、5%冻干蛋黄、3%进口深海鱼油,其他配料为谷物、薯类和添加剂。按照标准制作10斤宠物粮:牛肉每斤20元、蛋黄粉每斤20元、鱼油每斤70元,其他谷物和添加剂约合每斤2元,成本已超过10元/斤,售价不可能低至3~4元/斤,再加上包装费、加工费、运输费、税费等,总成本可能高达20~24元一斤。但若用800元/吨的发霉陈化粮代替正常谷物,用2元/斤的羽毛粉代替“30%鲜牛肉”,最终成本甚至可压到1~2元/斤,再以3~4元/斤批发给电商,毛利率超过100%。
上海梅奥宠物医学中心院长万健军表示,劣质粮的伤害如同温水煮青蛙,短期看似“不伤性命”,长期却会摧毁宠物健康。比如黄曲霉素会引起肝损伤,长期可致癌;羽毛粉蛋白质不易吸收,会造成营养不良;大量蒙脱石不仅损伤肠道菌群,还会引起肾衰竭等。
监管、处罚力度不够
我国宠物产业规模增长迅速,据欧睿数据,2024年中国宠物食品市场规模为1585亿元,同比增长8%。如今,宠物食品产业发展加速,但问题不少,这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消费者相关知识匮乏。玲珑表示,因对宠物粮的成分、营养配比等不了解,缺乏相关知识的养宠人只能凭借店家宣传来判断,易受到误导或欺骗。河北汪女士告诉《生命时报》记者,自己曾在市场上购买散装宠物粮,但没有生产厂家名称和配料表,后来看到曝光新闻后不敢再买了。根据《宠物饲料标签规定》,在我国境内生产、销售的宠物饲料,标签应标示产品名称、原料组成、保质期、生产企业名称及地址等信息,且禁止把宠物粮拆包后再销售。
商家不走实体店。在“全国12315消费投诉信息公示平台”搜索“宠物食品”,相关结果达3000多条,涉及“虚假宣传”“无产品质量检测”“以次充好”等,投诉者大多是“网购”的产品。
处罚力度不够。“进口宠物粮一般利润在20%~30%,国产的在30%~40%,劣质粮可达70%以上。由于监管部门抽检次数少,一些企业便铤而走险。”玲珑说。天津昌朋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郭岩表示,目前我国宠物食品安全没有相关立法,《全价宠物食品犬粮》《全价宠物食品猫粮》均属于推荐性标准而非强制性,现行的《宠物饲料管理办法》也未明确处罚细则,规制力度不足。曾有企业因虚标被罚款几千元,甚至不及单日利润。
维权成本较大。购买问题粮后,消费者常维权困难。其一,宠物粮引发的问题与宠物个体差异有关,因果关系较难证明;其二,如果诉诸法庭,会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且最终医疗费加营养费的赔偿并不理想,因此养宠人一般不会上诉;其三,即使监管部门对商家进行处罚,赔偿也难以落实。
郭岩表示,规范宠物粮市场应从设立市场准入门槛开始,严格规范企业资质,明确要求其具备足够生产力;相关部门需加强对宠物粮市场的监管力度,不定期抽查和检测,并制定强制性标准和严厉惩戒措施,或可推行“吹哨人制度”,对举报黑作坊者给予奖励。也可参考国外经验,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每月会公示不合格品牌,强制召回并追究刑事责任;欧盟要求宠物食品标注每项成分来源,如“鸡肉”须注明新鲜/冻干/肉粉。
从消费者角度,玲珑提醒,要从正规渠道购买大品牌产品,认准GB/T31217-2014(全价粮)或AAFCO(进口粮)的执行标准,避开“企业标准”,同时一定不要买出现“不吃包退”等营销话术的宠物粮。还有一种直观的判断方式,若宠物在食用少量后频繁排便,表明该粮品质不佳,难以被有效消化吸收,应立即停止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