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中国建筑节能协会低碳健康地产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丹麦科技大学博士  黄俊鹏

本报特约记者  王 灵

在中央城市工作会议将“着力建设绿色低碳的美丽城市”列为重点任务的背景下，城市发展模式正面临一次深刻转型。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赵峥在媒体采访中提出“积极推动既有建筑再生”，直指过去“大拆大建”模式的沉疴。

隐性碳成本不容忽视

“大拆大建”在带来焕然一新城市面貌的同时，也会产生巨量的“隐性碳成本”。中国建筑节能协会低碳健康地产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丹麦科技大学博士黄俊鹏告诉《生命时报》记者，建筑拆除过程是高碳排环节。一方面，拆除需动用重型机械作业，不仅消耗大量燃料，产生直接碳排放，作业中的扬尘还会造成环境污染物排放。另一方面，拆除会产生海量建筑垃圾，我国建筑垃圾年产量高达数十亿吨，约占城市固体废物总量的40%以上。这些垃圾的运输、堆放、填埋或简易处理，既占用土地资源，运输过程中的尾气排放、部分垃圾分解释放的有害物质，还会形成复杂的二次碳排放与环境风险。

新建环节也存在“隐含碳”积累。从建筑材料的生产（水泥、钢材、玻璃等，均是高能耗高碳排行业）、运输，到施工现场的建造，整个链条都伴随巨大的能源消耗和碳排放。这部分碳排放因为发生在建筑投入使用之前，常被称为“隐含碳”，是大拆大建模式下碳成本的主要构成部分。

以一个建于20世纪90年代、建筑面积约10万平方米的老旧小区为例，整体拆除重建将产生数万吨建筑垃圾，运输这些垃圾的卡车需往返成百上千次，仅运输环节就会产生大量尾气排放；新建同等规模建筑需要消耗大量钢材、水泥等，其生产过程的碳排放更是惊人，仅水泥一项就可能产生数万吨二氧化碳。相比之下，若对该小区进行系统性节能改造与结构加固，只会产生少量碳排放，且能避免拆除和大部分新建建材带来的巨额隐性碳成本，全生命周期碳效益优势显著。

老旧建筑改造更实惠

对于能耗高、功能落后的老旧建筑，只需通过针对性绿色化、智能化改造就能提升功能、降低能耗，且更具经济性。

围护结构节能改造。对建筑外墙、屋顶、门窗等部位进行保温隔热改造，例如加装外保温层、更换节能门窗，能有效降低冬季采暖和夏季制冷的能耗需求。该方式技术基础、成本可控，节能效果立竿见影，是最具性价比的改造手段。

植入绿色技术与可再生能源系统。在保留历史风貌的前提下，可以为老旧建筑植入光伏幕墙、智能温控系统等绿色技术。例如，在符合条件的屋顶安装光伏发电系统，实现能源自给；利用光伏建材或幕墙，让建筑本身成为发电体；加装智能温控、照明控制系统，根据实际需求精准调节能耗。这些技术虽初期有一定投入，但能大幅降低运行阶段碳排放，长远来看可显著节约能源费用，实现经济收益回流。

优化空间功能与结构加固。通过调整非承重墙体、设计夹层等方式，优化内部空间布局，提升使用效率，适配现代办公或生活需求；对存在安全隐患的建筑进行结构加固，延长使用寿命，这也是对隐含碳的极大消减。

目前，这类绿色改造模式在全国的应用正处于逐步推广和深化阶段。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已有不少成功案例，如上海外滩历史建筑的活化利用、北京老旧小区综合整治中应用的节能改造技术等。但从全国范围看，老旧建筑改造的普及度仍待提升，初期改造成本分摊机制不完善、技术标准体系有待细化、长效管理机制缺失等挑战也亟需突破。

平衡好拆与建

在黄俊鹏看来，建设绿色低碳城市，关键在于转变发展理念，从追求规模扩张转向注重品质提升和内涵发展，精准把握“拆”与“建”的平衡尺度。

第一，强化规划引领与底线约束。在城市更新专项规划中，应明确划定重点更新区域和保留提升区域；建立建筑拆除管理的硬性约束，对符合安全和使用要求、特别是具有一定历史文化价值的建筑，原则上应禁止随意拆除，鼓励通过改造再利用焕发新生。

第二，建立建筑全生命周期“碳-健康”双维度核算与评估机制。在项目决策阶段，要让大拆大建背后的隐性碳成本与健康价值损失同步“显性化”，引导优先选择低碳与健康协同增效的改造提升方案。

第三，创新政策激励机制与投融资模式，聚焦低碳健康技术赋能。政府可通过财政补贴、税收减免、容积率奖励等方式，向兼具低碳与健康效益的改造项目倾斜，如推广应用低排放环保建材、智能新风系统、光伏与健康照明一体化设施等。

第四，推行分级分类的更新策略。对经严格论证后可考虑拆除的建筑，要求重建过程中全面采用绿色建材与健康建筑标准；对大部分老旧建筑，应立足“修旧如旧”“改旧如新”，结合建筑类型精准匹配协同方案，比如，住宅重点推进节能改造与适老化健康设施加装，公共建筑侧重光伏能源替代与室内健康环境优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