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医疗,是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医患关系、医生现状、生死观念等也是人们普遍热议的内容。但在代表医疗领域最高学术水平的工程院院士眼中,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在由中国医院协会主办的“2014中国医院论坛”上,他们发表了高见。
病人要对医生好,医生应该对病人更好
医患应是父母和恩人的关系
中国工程院院士 樊代明
医院本是救死扶伤的战场,如今却成了医疗纠纷的战场。尽管相对于庞大的就诊人数,辱医和伤医事件是少数,但如果做乘法,有时候就是这么一个事件,就会伤害中国几百万医护人员,使他们有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辱医、伤医事件的发生,不能只看表面,应看到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医疗资源的分配不均。有个词叫“病运”,病人为了看病坐火车、高铁等到别的城市,就为了能少花钱看好病。但他们到了大城市的大医院后发现,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医生很难,便来回在家和医院、医院和医院之间往返多次。在病人眼里,“都是医生,哪个最管用,谁也说不好”。
病人之所以觉得医生没把自己的病看好,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医生太忙。二甲三甲医院的医生数量约占总数的30%,却几乎要看70%的病人,忙的一上午没时间喝水、上厕所。二是现在的医学太专,导致一个医生只能看一个病或几个病,无法彻底解决病人全身的病痛。不少病人爱找老专家或喜欢多找几个医生,就是因为他们会把各种因素加在一起考虑,形成一个合理方案。我们现在也在提倡整合医学。三是医学在发展,疾病也在发展,医学院教的有些内容很可能10年后就没用了,医生需要不停地学习,而反观我国医生培训机制还有缺陷。
因此,我认为,医院之所以出现这么多问题,涉及到资源配置、医院管理、医生继续教育等多方面的问题。加强医生的继续教育是解决该问题的核心之一,这能让病人到医院后,尽快找到他应该看的医生,做应该做的检查,吃应该吃的药。
病人遇到医疗风险,对医学来说是百分之一,但对病人来说却是百分之百,可能一个家庭就完了。对这种情况,我们医生也很痛苦。我觉得这就需要医疗行业,需要国家、社会对这类家庭进行支持,政府也应该加大对医院的投入。
病人要对医生好,我们医生应该对病人更好。最后,我想说的是,病人是医生的衣食父母,医生是病人的救命恩人,“父母般的恩人,恩人般的父母,”是需要我们保持的一种关系。▲
无大爱不能当大医
病人把生命交给医生,医生不去解决谁解决
中国工程院院士 黎介寿
现在医患关系比较恶劣,很多人担心将来没有人当医生。我看,这种情况会好转。因为每个人都离不了医生,医生不可能消失也不能消失。
我曾在学生中做过调查,问他们为什么学医,我发现主要有三大类:第一类是有志向,受父母和其他长辈的影响;第二类是看到急需医生的现状,一定要学医;第三类是认为医生比较稳定,在社会上受人尊敬。我一直坚信,社会会越来越和谐,医生和病人之间的矛盾也将减少,所以我并不担心将来没人当医生。
我自己学医是因高考时没钱,只有学医不要学费,还提供住宿费。我哥哥(著名烧伤学家,黎鳌院士)当医生是受我父亲40多岁就因心脏病去世的影响。刚开始,我并不想学医,后来到了医院,看到了病人的痛苦,发现自己有办法救人,就爱上了这个职业。
当好医生,光有决心不够。能否治好病,除了技术外,对病人必须要有爱心,无大爱不能成大医。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与病人接触的时间太短,能安下心解决病人问题的时间就几分钟。几分钟能解决问题吗?很难。
除了决心、爱心,医生还要有耐心。医学有很多问题尚未解决,白天出诊晚上读书、做课题研究是很多医生的常态。医学需要活到老学到老,否则解决不了问题。病人把生命交给医生,医生不去解决谁解决?所以学医要有爱心,更要有耐心。
现在给病人看病确实太随便,一个肚子痛,片子查了一大摞,问题还是没解决。这可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医生本身经验不足,二是医生接触病人的时间太短。我国没有分级、分病种看病,病人来到医院四处看,这是对医疗资源很大的浪费。医生必须加强学习,只有把病人的问题解决了,他们才不会到处求医。▲
临终时,主张用足药、不插管、安静地回家
我希望长寿又快乐的离去
中国工程院院士 秦伯益
很多人害怕生病、害怕死,对医院、医生期待过高。我觉得,医学的局限性是绝对的。人类未必能消除疾病,疾病也永远消灭不了人类。别说疑难杂症,就是有些已解决的病也会回潮,如结核病,现在耐药就很严重。
人的寿命长了是好事,但为什么会得老年病?我看,是因为早已过了“保质期”。解放前,人均寿命不到40岁,现在普遍能活到七八十岁,我们的皮肤、内脏等都在“超期使用”,出点问题很正常。
人在生病时确实需要安慰。“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是镶嵌在西方医生特鲁多墓碑上的铭言。特鲁多同时也是名肺结核患者,他后来创建了一个肺结核疗养中心,他说这话的背景是当时的医疗技术拿肺结核完全没办法。
如今,医疗技术已有很大的进步,我认为,把安慰病人的工作过多地压在医生身上,不现实也不应该。医生的主要工作是看病,如果都去安慰病人,反而会干扰医学发展。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医院里,是社工、牧师等在做安慰工作,这点非常值得我们借鉴。我国医院很少有社工、牧师或其他具有宗教色彩的角色就更少了。我认为,现在的医生应“及时去治愈,随时去帮助,有时去安慰。”
我82岁了,各项化验正常,没住过医院。我归纳了8个字:“清醒、通畅、不高、不大”。“清醒”指头、耳、眼清醒;“通畅”指呼吸道和大小便通畅;“不高”指血糖、血脂、血压不高;“不大”指肝、脾、前列腺都不大。
对于生死,我比较乐观。临终时,我主张不做切开、插管等,让我安静地死去就好。但我要求把各种对症的药物用够、用足,当我疼痛、烦躁不安时,用镇定安静的药;当我睡不着时,用安眠药,哪怕多了也没事。我已把后事都安排好了,我跟家人说了,我是一个长寿而快乐的老头我充分享受人生,我回家了。▲